家明与玫瑰_作者:亦舒(26)

2017-03-15 亦舒


    我只要付电费煤气费。

    这是典型的英国新式房子,上面三个小房间,下面是厨房客厅饭厅,前后都是花园。

    我也要温习,只是搬进新地方,不得不收拾一下。

    只知道屋主是黎家的远房亲戚,几个堂兄妹,都二十岁以下,把这层屋子住得飞砂走石,好好的地毯弄得又脏又腻,木家具上烫着一个个香烟痕,窗门一辈子没擦过,不用说了。

    我叫了清洁公司的人来收拾,虽花了一点钱,但是成绩斐然,屋子焕然一新。

    楼上因为还放着私人东西,由我亲自打理。

    我睡在一间向公园的房间里,以前住的大概是女孩子,倒也gān净。

    住了几天,我打电话去问黎太太,她也不清楚。

    她说:"你收拾好了,他们剩下来的东西都不要了,早吩咐我去整理的,只是我也没空,这次难为了你,你只管扔好了。"

    "得令。"

    "如果他们不回来住,你肯不肯jiāo差饷?"

    "肯,当然肯。"我说。

    "好,屋子是你的了。"黎太太挂断了电话。

    有这么便宜的事,这班孩子花老子的钱,不晓得世界艰难,倒叫我捡了好处。

    黎太太下令说收拾,我不妨开始做,我先把其他两间房间打扫了,扔掉几打旧网球,足球袜、笔记、垃圾、内衣,什么都有。

    整整花了我一天。

    把窗门打开,空气流通之后,房间似模似样,到底是新屋子,容易收拾。

    然后就论到我这一间了。

    墙上是黑色和银色的墙纸,一看就知道是伦敦的比巴的货色,大概比粘英镑还贵,地毯灰色,chuáng白色,几盏银色的小灯,一面镜子上有银色的花,照不清楚人,但却是好装饰。最花妙的是一张茶几,茶几面是一小块一小块碎玻璃与碎玻璃拼的,我碰也不敢碰,怕割手,又怕耀眼。窗帘是深灰的,下摆也有银花。这么样的一间房间。睡在里面好象睡装修店,不太舒服。

    谁的主意?

    而且他也舍得,花了这么多的心思,就仍下不顾走了。

    我把窗帘拉开,开始收拾。

    地毯很gān净,吸一吸尘就可以了。

    chuáng下有一双皮鞋,我猜得不错,住这里原是一个女孩子,皮鞋是比埃卡丹的晚装鞋,黑色缎子,缀着水钻,五号半B,穿的有点旧,故此就很làng漫。缎子上沾着灰尘,必然因为踢在chuáng底,所以他临走失时没发觉。我把鞋子放在一角。

    拉开抽屉,有一只打火机的空盒子,打火机上面写:卡蒂埃。这女孩子什么都用最好的,名牌主义者。一本汽车杂志,一双手套,跑车手套。一张纸,纸上写者:"我永远不会再会来了。"

    永远不会再会来了?

    为什么?女孩子的笔迹,字很大很圆,写的很有决心的样子。永远不再回来。

    我都整了出来,放进一只大纸袋里。

    我把自己的东西放进抽屉里。

    壁橱里也有很多东西,意想不到的东西。

    一大叠huáng色的《花花女郎》杂志,这本书十分低级,只有无知少女才有兴趣看男人luǒ体,似乎她不应该看。

    但是也有好几本狄伦汤默斯,威廉沙洛扬,甚至是《红楼梦》。书重,一向是难带的东西,她漏了下来,我不怪她。我将杂志都扔掉,书捡出来,却看到了两本论文。

    论文?一本是伦敦大学皇家书院物理科的硕士论文,扉页上写着:给玫瑰。作者是一个姓张的学生,中国人。

    我惊讶,再打开第二本。

    这一本是英国文学组,牛津大学的,还是博士论文,题目:"词人鲁柏勃乐真对十九世纪英国人的影响。"作者是英国人,一开头也写着:给玫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