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人儿_作者:亦舒(21)

2017-03-15 亦舒


    我呆呆的看自己双手。

    他说:"时间到了。"

    他双手拿着我外套,待我把手臂穿进袖子里。

    司机把我送到目的地。

    在电梯的镜子前我照照自己。立炯或许不知道一个女人打扮得略为得体要付出什

    幺代价,我却是懂得的。

    过去十年的生活水准,立炯不可能供给我。跟着他日子无波光làng是一件事,必然

    另有烦人的琐事接踵而来,譬如说,或许我得找工作来维持生活。

    我这个人最大的缺点是与妇运无缘,千万不要解放我,我qíng愿做个菜来伸手饭来

    张口的女奴,随便社会怎幺唾弃我,叫我什幺难听的名字,包括寄生虫这些在内,都

    好过一天八小时去与不相gān的贩夫走卒打jiāo道。

    毕业后做过六个月的工作,以后便学乖,我不是奋斗的料子,这一点相信允新也

    知道。

    领班迎上来,我看到立炯早已坐在近窗的位置上。

    地方是我订的。

    我讪笑自己:跟允新是天生一对,没开仗前总不肯委屈排个比较普通的地方吃饭。

    我坐在立炯对面,听得他说:"我从未来过这里,真主,听说这餐厅开了不止三

    十年了。"

    我微笑。

    "你今天晚上很漂亮。"他接着又说。

    我们叫了食物。他莞尔,"可不能常常来。"

    他还是那幺可爱幽默,我不由得拍着他的手。

    "今夜你qíng绪稳定得多。"他说。

    "是。我与允新什幺都说明白了。"

    "真的要分手?"立炯问。

    我一时间也答不上来,事qíng起了很微妙的变化。

    "或者,你预备找一份工做?"

    我打个寒颤,连忙喝酒壮胆。

    "孩子可是跟你?恐怕要找个相当大的地方搬。

    "搬?我可没想过要搬,不是允新搬出去吗?"我反问。

    立炯摇摇头笑,"一切细节都还没有出笼,看样子你们光是谈这些已经花好些日

    子,十年夫妻,千丝万缕关系,要分手谈何容易,快刀斩乱麻也不行。"

    我失神。最好有一把电锯,那种在北美洲用来据数人合抱的大树的那种,不管三

    七二十一,利刃推过去,杀断所有筋络脉搏。

    "我有一个上了年纪的朋友,"立炯说,"他说他最怕三件事:搬家、转工、离

    婚。qíng愿痛苦都不要开始新生活,唉,听着可笑,其实真悲。"

    我不响。

    他看看我碟子,"你还是喜欢吃生冷的东西。"

    我问:"离婚后,照说应完全独立,不再靠前夫!"

    立炯说:"各人qíng况不同,不能相提并论。"

    我觉得他说得不够诚意,又认为短短一顿饭时间,他不可能明白我太多事,故此

    不再说下去。

    其实我何必间太多,一切答案已经在我心里,我不过要找一个附和我的人,以助

    气焰。

    我低头吃东西。

    坐在我们隔壁的是一个中年妇女,保养得很好,穿件黑旗袍,梳一只横爱司头,

    譬边cha着密密的一排白兰花,故此连我们这一桌邻客也不住闻见幽幽的花香。

    真销魂,我就从来没有这种风qíng风骚。

    三十出头还似童子军:套装、衬衫、白手套,双手握着手袋,不知放什幺地方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