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人的梦_作者:亦舒(6)

2017-03-15 亦舒


    “的确是我有失风度,我向你郑重道歉。”

    “但凡女子不听话,就得捱一顿揍?”

    “对不起,我当年少不更事。”

    “这样年轻,如此学养都救不了你,你是一只沙文猪。”

    “我都改过了。”

    “江山易改,本xing难移。”

    她取过大衣,再次在除夕夜怒气冲冲离开我的家。

    我追上去,拉住她,“请听我说。”

    她摔开我的手。

    我受了委屈,男子汉大丈夫如此拉拉扯扯算什么,“请听我说。”这是最后一次哀求。

    冷风一chuī,雪花沾额,大家都静下来,正当我以为事qíng可以有挽回的时候,不知从什么地方冒出两个警察来,他们显然是巡逻经过这一区,因见一男一女争执,故问:“小姐,有事吗?”

    他们总是帮女xing。

    映珠一怔,登上车,“没事,警官们,我没事。”她像是忘了为什么生气,镇定地把车子开走。

    那两个警察居然有胆子对我笑笑说:“新年快乐。”

    我回到大门前,发觉忘记带门匙,吐吐站在门里向我chuī叫。

    “难怪王少良要把你送走。”我喃喃道。

    我转到屋背后,自厨房的气窗爬进屋,落地时扭到足踝,痛入心肺。

    什么样的除夕!

    我把冷却的炸薯条喂了吐吐。

    它吃得非常开心。

    这是狗的世界,它们总比人活得高兴些。

    我躺在chuáng上,一生人最失意算是这一天。

    许多晚上,功课与工作上的挫折合使我失眠伤心,但都没有那样难过。

    午夜,朦胧睡去,因为有心事,做起梦来。

    梦中见到妈妈。

    妈妈年轻而漂亮,温柔地对我说:“子中,你好吗?”

    我趋向前去,开头是欢喜地笑,“妈妈,我毕了业,此刻是心脏科医生呢。”

    “那多好。”妈妈抚摸我头发。

    忽然我饮泣,身型渐渐缩小,回复到只有一两岁那样大,坐妈妈膝上,妈妈把膝盖轻轻摇晃,我非常舒服,但仍然不住哭泣。

    妈妈柔声问:“我儿子中受了什么委屈?为何不说?”

    小小的我,我号淘痛哭。

    然后醒了。

    十分怅惘。

    看看时钟,是深夜一时半。

    已是新年了。

    长夜漫漫,如何打发?

    我到厨房热了一个罐头汤,吃到一半,站起来,把吐吐叫醒,“来,我们去实践新年愿望。”

    我换过外出服,发动车子引擎。

    我对吐吐说:“成败得失,就看你我这一次的表现了,请念及这几年我对你养育之恩,多多合作。”

    我知道映珠住址。

    一起程,天空便飘下鹅毛大雪,十五分钟的车程好比横跨西伯利亚平原。

    她住在一列优雅的小洋房其中一间。

    我带着吐吐下车轻轻敲门。

    敲半晌,有人来开门,是一个外国小老太太,“找谁?”凶霸霸地,半夜二时被吵醒,佛都有火。

    我一看门牌,噫,忙中有错,这不是十二号,这是十四号。

    “讨厌的支那人。”

    “是是,对不起,对不起。”

    门蓬一声关上。

    吐吐大是愤怒,往门上摸了几次。

    我又带看它往十二号。

    伸出手去,还没来得及敲,门已经打开。

    映珠站在门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