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睁开眼睛,是一个跟她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的女孩子,稍微年轻一点,短发,穿巴黎这一季最新的服装,蹲在她姐姐身边。
“值得吗?姐姐,值得吗?”她摇姐姐的肩膀。
“连你都来了。”她姐姐麻木的说。
她妹妹说:“姐姐,每个人都要赶来巴黎了,你真是,累得大家jī飞狗走的,gān嘛呢?”
她说:“你们真讨厌,让我静一静都不可以吗?”
“不放心你,姐姐,我们爱你,真待你一个人孤零零流落异乡的时候,你才知道苦呢!”
她沉默,她的沉默是苦果。
“你瘦得像个痨病表。”妹妹脱下一件外衣,罩在她身上,“也不怕冷,才十多度。”
“今天下午走。”妹妹说。
“我不想再见他。”
“你心中无他,就永远见不到他,心中有他,他在千里之外,你一样看到他。”妹妹说。
她并没有表qíng,自顾自看看双手。
“还是想不开?”妹妹说:“为什么挑巴黎?一个花团锦簇的城市,跟你此刻的心境不配合,你应选萧杀的黑森林,或是古旧的伦敦……什么地方都好,除了巴黎。”妹妹年轻,叽叽呱呱活泼泼说一大堆话。
整个美术馆忽然热闹起来。
我微笑。世上最可爱的便是快乐的女孩子。
忽然妹妹问:“那是谁?”
啊,她们发现我了,我的心轻轻一跳,咦,我的心居然恢复跳动了,好奇怪,连自己都觉得意外。
但是她随即茫然的答:“什么人?”
“那个一直坐在我们前面的人……他……”妹妹的声音低下去,一定是在谈论我。
“不知道。”她说:“公众地方,谁都可以来。”
她没有心思注意到我,这是可以理解的。
妹妹又说:“你带我逛逛巴黎可好?你最熟这里,这次妈妈叫我捉你回家,连带提携我有这个旅游花都的机会,老姐,多谢你。”
真是少年不知愁滋味,这小家伙真好玩。
“我要你为我拍许多许多照片,姐姐,回去拿给同学着,来,快陪我出去逛逛,别坐在这里发呆。”
她高声说了这么久,管理员终于忍不住,过来gān涉,在她面前踱步。
“gān嘛?”妹妹问:“gān嘛瞪看我瞧?”
“不准喧哗。”姐姐说。
“我们走吧!”她gān脆拉起姐姐,“反正这裹不欢迎我们,我们到百货公司及jīng品店去,我看中双黑色漆皮的靴子,才一千多法郎,姐,你要支持──”她一阵风似的把姐姐带走。
正常的女孩到了巴黎,这是正常的反应。
听到爸妈的声音,恍如隔世。
妈妈悲喜jiāo集:“大儿!你到了哪里?大儿!”
“我在巴黎,”我说:“妈妈,我很好,你们好吗?”
爸爸抢着说:“你妈挂心死了,你离开家已经一个多月,我们只收过一封信,大儿,你几时回来?难道在爸妈身边反而得不到安慰?爸妈真惭愧呢!”
我感到羞愧,长了廿多岁,不但不能替父母分忧,反而害他们担心,这算什么呢?
“我快回来了。”我冲口而出。
“如果你要在外头散心,我们也不怪你,不过常常打个电话回来,好不好?”
“好。”我低下了头。
妈妈问;“钱够用吗?”
我哽咽,“够,妈妈,别为我担惊受怕。”
“你这孩子!”妈妈责怪我。
爸爸连忙说:“别责备他,他心qíng不好。”
“爸爸,我月底之前一定回来。”
“好,记得爸妈总是支持你的。”爸爸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