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舞_作者:亦舒(19)

2017-03-15 亦舒


    我看着他,一点印象都没有,“我们见过吗?”

    他深意地说:“岂止见过。”大家诧异地起哄,取笑我们。

    他比我大几岁,面孔很普通,身体茁壮,实不知是谁。

    旁边有人说:“自己揭晓吧,惠保罗。”

    一提这个惠字,我马上想起来,是惠大,要不就是惠二,奇是奇在面貌与小时候全不一样。

    我冲口而出,“惠叔好吗?”

    “咦,他们真是认识的。”

    “你是老大还是老二?”

    “老二。”

    我点点头,像了,惠大今年已经成年,不会同我们泡。

    我再问:“惠叔好吗?”

    他双手cha在口袋里,没有回答。

    见他不肯说,也就算了。

    他大约忘了小时候怎么欺侮我。

    不知谁说的,欺侮人的人,从来不记得,被欺侮的那个,却永志在心。

    在这个时候,我也发觉自己是个记仇的人,不好相与。

    他故意坐在我身边,无头无脑地说:“大不如前了。”

    我要隔一会儿才知道他在说惠叔。

    “他又结了婚,我们一直同舅舅住。”

    他们每人起码要结三次婚才肯罢休,我叹口气。

    “你妈妈呢?”

    “妈妈一直与我们一起,更年期,非常bào躁。”

    “最要紧的是,一直与我们在一起。”这是衷心话。

    “舅舅的孩子们瞧不起我们,日子并不好过。”

    我微笑,他现在也尝到这滋味了,天网恢恢。

    “你仍住在我们老宅?”

    “那早已不是你们的家。”我不客气地抢白他。

    他气馁地低下头。

    过一会他问:“你母亲也陪着你吧。”

    “嗯。”不想给他知那么多。

    “我们的命运都差不多呢。”

    他视我为知己,这倒颇出乎意料之外。

    “那时我们好恨你,”他低声地说,“以为是你的缘故。”

    “什么是为我的缘故?”

    “房子的事呀,为着你才要搬走。”

    “我也不过是寄人篱下的小孩子。”

    “但是父亲说,那人借款子给他,条件是要他把老宅让出来。”

    我一呆,这倒是新鲜,第一次听见。

    我顾左右而言他,“你好眼力,一下把我认出来。”

    他诧异,“你?像你这样的女孩真是罕见的,你太漂亮了,看一眼就知道是你。”

    这真是先兵后礼。

    “要是长得不漂亮呢?”

    惠保罗颇老实,“那就记不住了。”

    这小子有点意思。

    但是无法勉qiáng喜欢他,或者不是他的错,不过我记得很清楚,因为他们两兄弟出现,导致母亲离开我。

    不是不知道惠叔与母亲分手还有其他的原因,但人总喜欢把过错推在别人身上,我也不例外。

    当下惠保罗说:“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

    “不记得了,”我温和地说,“全部不记得了,让我们从头开始吧。”

    他大喜过望,没察觉这不过是一句客气话。

    隔一日,他亲自在门口等,手中拿一技小小玫瑰花。

    虽不喜欢他,也有点高兴,他犹疑着不敢按铃,我乐得坐在屋内静观其变。

    傅于琛出现,惠保罗急急避开,我匆匆放下帘子,拾起报纸。

    他开门进来,我同他打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