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又在大声疾呼了。”玛莉说。
我坐下,把底下一篮文件也翻出来。“这是明天要读的。”
九点才开车回石澳。
思龙坐在沙滩上,枕着一张藤椅,面对着海水。
我走过去,坐在思龙脚边。
她知道是我,但是不出声,怔怔的看着海làng。
“思龙,”我说:“下个月起,这里的房租由我来付。”
她有点诧异。
“我寻着外快了。”
她疲倦地合上眼睛。
“我知道你不在乎,”我说,“但这是我的责任。稍迟我也许会搞一部独立制片。”
她动也不动。
“我只恨每日净得二十四小时,否则可以做更多的工作,用更多的时间来陪你。”
海水掷上沙滩,沙沙的声音。
“当心着凉。”我说。
她没有应我,我独自回到房间。
淋浴出来,思龙已经睡了,竟没有陪我同吃晚餐。
云尼拉冰淇淋苏打的日子已经过去。我叹息。
她chuáng头茶几上搁放着药水药丸。
我问:“你终于去看过医生了?”
“唔。”是她的答复。
“医生说什么?”我问,“是不是怀孕早期要休息?”
“是要休息。我告一星期假。”
“这么严重?”我问,“你应该早点去看医生。”
她不响,转一个身,面孔刚好对着台灯的光。
她的脸非常憔悴,一种不健康的灰色在眼里透露出来,我一怔。从开头到现在,我从没见过思龙会如此落形。
思龙永远是倔qiáng的,压力越大,她越是坚挺着,永不萎缩,永不认命,她不是像那种在水门汀fèng里挤着生长的小糙。在今时今日,只有如此的生命力才可以获胜,太史公花园中用牛奶养的白牡丹早已凋谢。
但是今天思龙是怎么了?
“思龙,”我俯身下去,“你怎么了?”
她勉qiáng地笑一笑。
“思龙,你可以告诉我,到底是为什么?”我问。
“为什么?”思龙沉思着。
我握住她的手,手是冰凉的。
隔了很久她说:“我发觉我活了三十年整,竟是个一无所有的人。”
这句话像锤子般打击我心。
“什么?”我问,“你一无所有?思龙,你一无所有?”
“我有什么?”她温和的问,“我还有青chūn吗,我还有活力吗,我又没有家庭,又没有财富。我有什么?”
“我知道我是微不足道的,但是你有我。”
“你是别人的丈夫。”
“我们过两年就可以结婚了。”
“那是很长远的事,扬名,今天,我说今天,我发觉我是个一无所有的人。”
我竟不知如何安慰她好。
“你有点不舒服,所以觉得不如意。不久你会恢复健康,思龙,你还是全世界最坚qiáng的女子。”我说。
“我怎么才能令你相信所有的女人都是弱者,我是一个女人,所以我也是弱者?”
“但你决不是普通女子。”我说,“思龙,即使你不愿意再做你自己,现在要退出,也已经太迟了。”
“我知道。”她的声音非常轻,“大迟了。”
“没关系,你也可以尝一下做平凡女人的滋味。思龙,我们将会有孩子,是不是?”
“扬名,并没有孩子。”她仍然温柔地说。
“没有孩子?”我问,“你很疲倦了,先睡吧,别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