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你为这个介怀?”
我悲哀地点点头。
“可是我的朋友大多数来自破裂的家庭,不是见不到父亲,便是见不到母亲,甚至父母都见不着,这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换句话说,妈妈,我所失去的,并不是我最珍惜的。”
我默默。
“妈妈,轮到我问你,这些年来你的生活,过得可愉快?”
“过得去。”
“妈妈,你应当更努力,我们的目标应当不止‘过得去’。”
“陶陶,你母亲是个失败者。”
“胡说,失败什么?”
我不出声。
“就因为男女关系失败?”陶陶问。
我不想与女儿这么深切地讨论我的污点。
“陶陶,我很高兴你成熟得这么完美。”
她搭住我的肩膀,“妈妈,你不把这件事放开来想,一辈子都不会开心。”
我qiáng笑地推她一下,“怎么教训起我来?”
她轻轻说:“因为你落伍七十年。”
我鼓起勇气说:“陶陶,你父亲,他回来了。”
“啊?”她扬起一道眉毛。
“他要求见你,被我一口回绝。”
陶陶问:“为什么要回绝他?”
“你以为他真的只想见你一面?”
“他想怎么样?”
我看着窗外。
“他不是想领我回去吧?”陶陶不置信地问。
我点点头。
陶陶忽然用了我的口头禅:“这是没有可能的事。”
我大喜过望,“你不想到超级qiáng国去过安定繁荣的生活?”
“笑话,”陶陶说,“在本市生活十八年,才刚露头角,走在街上,也已经有人认得出,甚至要我签名。”
“电台播放我的声音,电视上有我的影像,杂志报章争着报导我,公司已代为接下三部片子,下个月还得为几个地方剪彩,这是我自小的志愿,”陶陶一口气说下去,“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向母亲争取到这样的自由,要我离开本市去赤条条从头开始?发神经。”
这么清醒这么jīng明这么果断。
新女xing。
做她母亲,一切担心都是多余的。
“把他的联络地址给我,我自己同他说。”她接过看,“呵,就是这个英念智。”
完全事不关己,道行高深。
这种态度是正确的,一定要把自身视为太阳,所有行星都围绕着我来转,一切都没有比我更重要。这,才是生存之道。
我懂,但做不出,陶陶不懂,但天赋使她做得好得不得了。
她拥抱我一下,“不必担心,jiāo给我。”
陶陶潇洒地走了。
我呆在桌前半晌。
事在人为,在我来说,天大的疑难,jiāo到陶陶手中,迎刃而解。
人笨万事难。
我翻阅陶陶留下的杂志。
写是写得真刻薄,作者也不透露陶陶真姓名,捕风捉影,指桑骂槐地说她不是正经女子。也有些表示“你放马过来告到枢密院吧,欢迎欢迎”,指名道姓地挑拨当事人的怒火。
看着看着,连我都生起气来,一共才十八岁的小女孩子,能坏到什么地方去?爱捧就捧到天上,爱踩又变成脚底泥,不得不叹口气,有什么不用付出代价?这就是出名的弊端。
但宁为盛名累死,也胜过寂寂无闻吧。
至要紧是守住元气,当伊透明,绝不能有任何表示。他们就是要陶陶又跳又叫,陶陶要是叫他们满足,那还得了!
我把杂志全部摔进垃圾桶,本是垃圾,归于垃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