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拉起妈妈与马大,奔下楼去。
一路上我有种不祥的感觉,看看妈妈,她面如死灰,紧紧的闭着双目,嘴唇掀动,我知道她又在念主祷文。我喃喃的说:“今个月咱们真黑,黑过墨斗。”
马大瞪我一眼。
到了公立医院,我们以第一时间奔进去,经过几个询问处,才找到老胡师傅的病chuáng号码,急着抢进去,发觉chuáng空着。
我张大嘴,顿时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感觉如五雷轰顶。
可怜天真的妈妈还在嚷,“他人呢?他人呢?”一副翡翠耳环在白胖的面庞边急促摇晃。
我向马大看一眼,恰巧她的目光也向我投来,四目jiāo投,心意明察如水晶。
她拉一拉妈妈。我说:“老胡师傅已经到了天上。”
“吓,什么?”妈妈震惊得脚软,“我儿,你说什么?”
护士走过来,“七十号病人中风去世,你们是亲属?请去办认尸手续。”
妈妈整个人软下来,我与马大在两边扶住她。
她六神无主地嚷:“怎么会?怎么会?”
我向马大丢一个眼色,“你陪妈妈回去。”
“不,”妈妈镇静下来,“我要看他最后一面,相识一场,转眼五十年,没有什么可怕的。”
马大已经在哭。
我默然。
只记得一出世就有老胡师傅这个人,初初头发只是斑白,身材瘦削,时常咳嗽痰在喉咙底转,但我们并不讨厌他,因他纵容我们,而且带糕点给我们,那种在街角小摊子上卖,很脏。但味道是特别jīng彩的零食。
渐渐他的头发全白了,又瘦了不少,喉头上的结凸出来像一只核桃,说起来一上一下,非常好玩。
他天天在我们这里,总要到下午时分才走,有时也在客厅里瞌一会儿。
今天天色这么好,天这么蓝,他却离我们而去,我仰头深深吸气,说什么万物之灵,对自己的生死还茫茫然毫无知觉,说去就去。
老胡师傅的遗容安详,我碰碰他的手,冰冷,他在生的时候,手也是冰凉,没什么分别。
妈妈呆怔怔的站了一会儿,就由我们陪着离开。
半路上妈妈就支持不来,喊头痛,我让马大扶她回去,我自己到老胡师傅的住所去看看有什么要收拾。
他房间很gān净很简单,房东说他欠三个月租,我立刻开出现金支票。简单的家私是房东的,我取出橱顶的皮箱,把他的衣物放进去,准备一起火化。
在一只抽屉底,我再看到那张照片一一
粉艳红,我的生母。
我把照片迅速收入手袋,但又禁不住拿出来细看,双手颤抖着。
不错,我与马大都长得像她。
我们并没有妈妈那个福气的双下巴,我们像粉艳红。眼睛细而且长,仿佛是画出来的,平时也像上了戏妆。
从小学校演剧找人演白雪公主、圣母马利亚、仙子,到长大后的芸娘、白流苏、林黛玉、茉莉叶,马大总是一手包办。
我因为……腿的缘故,所以不大喜上台去自bào其短,故此放弃许多机会。
现在想起来,马大确是流着母亲的血液。
我把那帧小照小心翼翼的收起来,成为我贴身珍藏,坐在老胡师傅生前坐的椅子上,思想去到很远。这又是另外一个故事,戏班中的乐师因朝朝相处,爱上大红大紫的花旦。她对他好,但是没有嫁他,他暗暗恋爱她二十多年,终身不娶,候她死后,天天以胡琴奏出她的辛酸故事,近着她的两个女儿,他始终没有往前活,他的时间停留在戏班的全盛时期……
比起老胡师傅,殷若琴只是一个狠琐的纨挎子弟,我qíng愿老胡师傅是我的父亲。
们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