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来之,则安之,人家是老实人,别恃宠生娇。”
太澄却耿耿于怀,她原本大约有什么要紧的话要说,此刻添增一个不速之客,变得一个字也讲不出来。
我暗暗好笑。
我知道太澄不会替我们介绍,故此自己伸出手,“我叫宋星路,阁下是——”
“我是周永良。”他很客气礼貌,“大澄的表兄。”
太澄扁着嘴说:“一表三千里。”
“很久没回来了吧?”我搭讪问。
“十三年。”他答。
“周先生gān哪一行?”我也不过是客套。
“我在猩市国立美术馆做助理馆长。”他笑笑。
我肃然起敬,看样子他并非真傻,只是不与大澄计较。
太澄一听,对这个表兄产生新的兴趣。
“是吗,你管哪一个部份?”她问,“东方艺术部?”她想当然。
“不,现代美术作品。”周说。
“啊!”太澄惊喜地说,“那么你得看看我的画,给我中肯的意见。”
周永良大吃一惊:“你画画?”
“是呀,”太澄骄傲地说,“我从事美术已经有十年。”
我连忙把眼睛转到别处去,不与太澄正视。
周表兄说:“那么得先睹为快。”
太澄推开碗筷,“真的,你要给我批评指教。”
我想避席,谁知太澄说:“星路,你也一齐来,我想明年到欧美开画展,也许表兄可以给我一点帮助。”
我耸耸肩,好个势利的家伙,忽然又成为她的表兄了。
我见避不过,便只好跟着他们进画室。
太澄的画一张张摆在画室一角,一亮灯,我几乎没立刻闭上眼睛。
只听得太澄的表兄一声惊呼。
太澄还得意洋洋,一副洗耳恭听赞美之词的样子。
我觉得好笑,正要看周表兄如何支吾过去。
谁知地说:“这是你画的画?”
大澄愕然:“当然,”她笑,“你以为是枪手画的?”
“这些画怎算画?”他嚷,“我的意思是,十年来从无人告诉你,你在这方面没有天才?”
太澄呆住,她张大了嘴,瞪住周表兄。
我也吓呆。
这个周永良,他怎么可以谬谬然在太澄毫无心理准备之下打击她?太不公平。
太澄接着浑身颤抖起来,用手撑住一张椅子,她震动地问:“你……你说什么?”
周永良指着那些油画说:“这些画比街头摆买的帆船更不堪,你以为你在做什么?不但颜色对比全不是路,你连用笔都不会,”他毫不容qíng地批评,“没学走先学跑,这些画像是黑猩猩画的。”
终于拆穿了,英雄之见略相同,我早就这么说过。
太澄尖叫一声,“这不是真的,你侮rǔ我,星路,赶他出去,我不要他在这里。”
周永良讶异地看我,“你同她这么久的朋友,难道你没有把忠实的意见告诉她?不需要是专家也懂得,这些根本不是画。”
太澄歇斯底里地奔出画室。
我很惭愧,我说:“是我不好,我不敢说。”
“但你是她的朋友。”
“朋友……”我苦笑。
“你是她的男朋友?”周永良疑心起来。
“不是不是,太澄的画……她并不是认真的,所以——”
“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她若不认真,就不会画十年之久,那么熟的朋友,你不说谁说?”
我惊异这家伙的坦白与傻气,却也不得不佩服他的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