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玩意_作者:亦舒(54)

2017-03-15 亦舒


    我跌坐在椅子里。

    他说下去,“表面看来,盛国香在施家一柱擎天,现在你也明白了吧,她那充满灵魂的外表底下是什么。”

    “国香不容诋毁。”

    “你以为我会恨她?”

    “那么放弃她。”

    “叫她放弃这个家。”

    我悲哀地低下头,我俩完全被动,听由国香摆布。

    忽然两个男人都心平气和。

    “你以为我没有付出代价?”施秀升说,“不是我的牺牲,盛国香不见得有今日之成就。”

    是,他打理一切杂务,好让她专心事业,无后顾之忧。

    “施峰由我一手带大,那时环境甚差,没有保姆,是我一只手抱婴儿,另一只手写剧本苦熬过来,请问你可做得到?”

    男人,男人怎么会沦落到这种地步。

    “盛国香只会周游列国发表演说,林自明,这下子轮到你,”他用手揩揩面孔,“月球背面没有亮光,事事以她为中心,把所有时间用来辅助她吧,并无第二个选择,你认为你熬得了多久。”他忽然提高声音,“送客。”

    他拾起烟斗走进书房。

    脚步略见蹒跚,疲倦得不得了。

    这是将来的我。

    我无言,提着箱子回家。

    林自亮一回来,我们还得找地方搬家。说不定他与海伦已经结了婚。

    茫茫然把箱子提进屋内,已出了一背脊冷汗。

    替她整理衣裳,接听电话,打理家务,集秘书、管家、司机、打杂于一身……猛地发觉,这同一般家庭主妇的职责没有什么不一样。

    但,但我是林自明博士。

    我凄酸地想,寒窗十载呢?

    再也没有自己的时间做工外进修,著书立论,日子久了,一定庸庸碌碌,同施秀升一样,当一份可有可无的差做盛国香的陪衬品。

    门匙一响,国香回来了。

    我转头看她。

    “问题解决了。”她明快地说。

    我意外地看着她,等待进一步的解释。

    她给我一张支票,抬头是林自明,发票人是师父。

    我不相信双眼,“国香,你认为一切问题迎刃而解?”

    “不,但这几个月我不再是你的负债人。”

    “下个月呢?”

    “下个月我要去希腊。”

    “国香,我们要好好谈一谈。”

    “好好好,让我先休息一下,”她叹口气,边脱外衣边笑,“别心急。”

    我没沉住气,趁她淋浴,到师母家,放下支票。

    “第一:”我说,“支票没理由写给我,我可不是施秀升,婆婆妈妈,控制女人的财政。二:她应当管理自己的收支。三:举债度日,毫无长远之计,没有诚意与我一起生活。”

    师母看我一会儿,“你是认真的。”

    “你打赌我是。”我用力拍在桌子上。

    她不出声。

    “这算什么,短暂的偷qíng?”

    师母反问:“你说是什么,你是当事人。”

    “今夜我会向她求婚。”

    “林自明,你真需要一个两个女儿的家庭?”

    “师母师母师母,告诉我应当怎么做。”

    “可怜的林自明,你烦透了是不是,比起应付可怕的生活问题,斗垮施秀升实在太容易了。”

    师父冷冷地说:“没那么大的头,偏想戴那么大的帽。”

    师母说:“你一只手如意一只手算盘,林自明。”

    我鬼叫起来:“是是是,我穷心未尽,色心又起。骂呀,骂垮骂臭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