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城记(心慌的周末)_作者:亦舒(32)

2017-03-15 亦舒

    陈知烦恼地说:“他一连十天八天都在楼下监视人。”

    之之笑,“岂止岂止,起码已有三五个月,人家在等隔壁内座的司马小姐,司马夫妇不喜欢这男生,嫌他的职业猥琐,不让上门,故此他只得站门外等。”

    陈知大奇,“你怎么知道?”

    “通街都知道这事,钟点女工告诉我的。”

    陈知有点尴尬,缓缓坐下。

    “哥哥,事qíng已经过去,你不记得,没有人会记得,切莫杯弓蛇影。”

    陈知轻轻说:“我老觉得似被人跟踪。”

    “你多心了。”

    陈知用手搓着面孔,不敢告诉妹妹,他甚至做梦看见头戴红星帽的军人破门进来抓人,把他自chuáng上拉起来,不给他更衣,qiángbī穿内衣裤的他立刻走。

    梦境是这样真实,他觉得痛,也可以感觉到背上爬着的冷汗,邻房尚传来之之的哭叫声。

    哥哥,哥哥,她尖声大叫,哥哥不要离开我们,叫得陈知心肝撕裂。

    他额用沁出汗珠。

    之之看到这种qíng形,不禁说:“你要本要看医生,我知道有几位新闻从业员因受不住压力困扰正在接受jīng神治病。”

    “之之,”他忽然同妹妹这样说:“我们几会识gān戈。”

    之之讪笑,“我早就明白这一点,所以口头禅一直是‘秋瑾是秋瑾,我是我’,未必就此百战百胜,但我确实知彼知己。”

    陈知不语。

    “你看你瘦多少,所以大热天祖母都敦jī汤给你喝。”

    陈知不出声。

    之之轻轻说:“我不晓得英雄午夜梦回可有想念父母,我想问,又怕他似一般青年那样,一时感触,哭出声来,那时可尴尬了。”

    陈知握住妹妹的手。

    “倘若连父母都不顾,再英勇,再天才,又有什么用?”之之停一停,“抑或这只是妇人之仁,大丈夫必需心狠手辣方能成其大事,那么,陈知你同我都只好做小人物。”

    陈知默认。

    陈之决意筹款买租屋。

    张学人问她:“那,你是不走了。”

    “从打算走到走得成,起码要三四年时间筹备,这方阶段,我们必须有一个窝,与其拆散资源,各自为政,不如集资住得舒舒服服。”

    “这笑钱届时未必调得走。”学人提示她。

    他们刚刚走过一片小型越产公司,玻璃橱窗上用鲜红大字写着“自古巨富由此起,把握机会,低价入市,跳楼价格。”

    之之指着给学人看,两人一起笑起来,粤语鲜蹦活跳,便宜得跳楼,就不能再便宜了。

    学人想一想,“我赞成,还有八年时间,把屋价住光都值得。”

    “谢谢你支持。”

    学人笑,“我可不是说了算数的人,大丈夫坐言起行,我投资这个数目。”

    他掏出笔来写一个数字递给之之看。

    之之低头一看,吓一跳,“这想必是你的所有?”

    “是呀,工作这么些日子,省是省得不得了,连登样的跑车都不舍得买,专门趁大减价才去挑,都在这里了。”

    之之看着他一会儿,“不行。”

    学人吓一跳,“不够?”

    “你是外人,怎么可以叫你入股。”

    “外人?正确的称呼据说好像是外子。”他微笑。

    之之知道这就是求婚了。

    求婚有许多许多种,但极少有男xing真正单膝跪下高举丝绒盒子及鲜花苦苦哀求女方。

    之之低下头,“我还没有准备好。”心头却阵阵温暧。

    “这不是可以准备的事,要准备工辈子都不会成事。”

    “你并不喜欢大家庭,你一直力劝我搬出来,你有什么必要同一大堆姻亲一起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