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了,走到窗口一看,发觉是个大雾天。
船只纷纷响起号角,此起彼落,闷纳地呜呜,似迷路的孩童呜咽。
程真站在窗前良久。
忽然看到雾中冒出一张面孔来。
程功!程真露出笑容,这是她此刻最想看到的人。
她连忙去开门。
门一打开,却不见人,程真摹然吃惊,怎么,又看错了?jīng神真恍惚到这种地步?
“妈妈,”程功的面孔又自雾中出现,“你昨天忘记取信。”
程功到屋里,脱了外套,开始做早餐。
“小川还在睡?”
“别吵他,每天晚上写功课到深夜。”
程功笑,“又一个忍rǔ负重、有扬眉吐气qíng意结的华人学生,外国同学老是不明我们何以拼死命苦读,叫赵小川去现身说法至好不过。”
“你今日来是为了小川?”
“不,”程功斟咖啡给母亲,“小川说有人骚扰你,要不要搬家避一避?”
程真半晌答:“要找,一定找得到我。”
没想到程功十分了解,“是呀,搬了也找得到,为何不搬?”语带双关。
程真黯然,“很久没见到他了。”
“多久?”
“我不复记忆。”
“圣约翰一行之后可有见过?”
“那是最后一次?”
程功意外,“那么久没见面!”
程真黯然,“所以,此事已告结束。”
程功不出声,可见她同意此说。
程功抬起头,想了想,“无论何等样结局,都比结婚好。”
程功讶异,“连你都这么想,你不日可是要结婚的呀?”
程功笑,“婚姻生活十分适合我,我一辈子都没有一个安定的家,只要达到目的,我会心甘qíng愿牺牲妥协,别人不会那样委屈。”
程功是少数对生活全然没有幻想没有憧憬的少女。
她说下去:“我已开始与汤姆谈论婚礼细则,像糙拟合同一样,十分烦琐,我几次三番不耐烦,可是不讲清楚,只怕日后吃亏,故不嫌其烦,事事列得一清二楚,许多女子在婚前只说:‘我希望他对我好’,什么叫做好?日后必定产生矛盾,不如列出条件:一年家用千万谓之好,唯命是从方算最好之类……”程功咕咕笑。
“你们是相爱的吧?”
程功郑重声明:“我不会向不爱我的人提出任何要求。”
程真骇笑,“我是太糙率了。”无限感慨。
程功看向窗外,“今日这雾来得真怪,”转过头来,“你有否思念他?”
程真答:“甚苦。”
程功刚觉得dàng气回肠,赵小川这时却惺松地开门出来,“姐姐,我闻到烤面包香。”
程功气得很,“你这家伙贪睡贪吃之外就会煞风景,谁是你姐姐!”
小川无故挨了骂追上来要程功好看,二人在客厅里追逐。
程真叹道:“若没有孩子这世界真会沉沦。”
程功悻悻然,“什么孩子,一八0公分高的孩子?”
大家终于坐下来。
程功这才说起正经事,“汤姆听说你在找工作。”
“是,他有什么建议?”
“本埠有财团想办一本地产杂志——”
程真立刻摇头,“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我做惯销路数十万的报章杂志。”
程功不语。
“替我谢谢汤姆。”
“妈妈——”
“飞鸟尽,良弓藏,终有这样一天,不必勉qiáng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