姨丈比正印早回来。
宁波本想避开,被他叫住。
“姨丈要搬出去了。”
宁波只得颔首,“我听说了。”
“你不怪我吧?”
宁波得体地说:“想这也是姨丈不得已的选择。”
“宁波,”邵先生用手抹一抹面孔,“你一直是个明白的人。”
他似乎有点宽慰,可是随即换外套出去。
正印回来,一听此事,愣了半晌,放声大哭。
宁波把她拉到房中。
她问宁波:“我们以后还够不够钱用?”
原来是担心这个。
宁波没好气,“够七十个邵正印用七十辈子。”
正印稍觉好过,又流泪不止,“真是一点迹象都看不出来。”
人心叵测。
不能相信任何人。
电话铃响了,正印已无心思闲聊,“说我不在。”
宁波立刻替她安装一具小小录音机,一搭通便自动说:“我不在。”
正印只不过在家十天八天左右,又出去了。
阿姨在家的时间多了起来,由宁波陪她。
阿姨问:“你牺牲了几份家教?”
“两份。”
“你当教阿姨好了,阿姨付你酬劳。”
“阿姨教我投资好了。”
阿姨笑,“我方景美什么都不会,只会买股票。”
已经足够,消遣与零用都在它上头。
宁波已算鳍鱼书店常客,可是她永远不定时出现,永远给奚治青一个措手不及。
有时捉到他在吃便当,一嘴油腻,有时他在点算存货,一身汗,有时遇到他跟无理取闹的客人jiāo涉。总而言之,攻其不备,他所有的尴尬事都落在她眼内,他渐渐气馁,锐气全挫光,见到这个少女,只会搔头皮傻笑。
宁波觉得这种感觉是享受,她得到极大快感。
她向正印报告:“奚治青快倒霉了。”
正印瞠目结舌,“谁?”
宁波哗一声,正牌邵正印!她正设法替她出气,她已浑忘一切,好家伙。
“没什么。”宁波挥挥手。
“谁,刚才你在说谁?”
“不是你认识的人。
正印忽然正经起来,“妈妈到半夜还是时时哭。
“那自然。
“还需哭多久?”
“一年、两年,或许余生。
正印大吃一惊,“这简直是一个哭泣游戏嘛。”
宁波抬起头,“皆因她忘不了他。”
正印又纳罕,“那么我不像她,无论什么事,一转眼我就忘记,我那么喜欢卫炳江,他到伦敦去念书,我也只不过是难过了三天。”
宁波笑笑,“人人都应该像你这样。”
“是吗,那我真堪称得天独厚。”
“这是毋须置疑的一件事。”
正印看着宁波,“那么,为什么我觉得你在讽刺我?”
“你太敏感了。”
终于,在一个星期六的下午,奚治青提出约会的要求。
那个下午,宁波刚洗过头发,额角与脸旁的短卷发不可收拾地松出来像一个花环似地围绕着她晶莹的面孔,她穿着藏青色水手服,手里拿着小提琴,眼神有点忧郁,整个她像拉菲尔前派的画中人。
奚治青轻轻问:“可以去喝杯咖啡吗?”
他太有信心,根本没有想过她会拒绝。
可是宁波在等的便是这一刻,她立刻清脆地答:“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