悔意抵达顶峰又顷刻坠成数不尽的委屈,像海浪中被摧枯拉朽的船只,周涣委屈巴巴道:“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认识你这么久早该清楚你的为人,我不该那么对你发那么大的火。”
雨师妾还是不说话。
如果周涣有尾巴,那尾巴大概丧得拖到地下了。他丧气地看着面前的建盏:“师兄说你走之前似乎有话要对我说,是对我的解释吗……”
“是。”她终于肯吭声。
周涣松了口气,但更懊恼了,扶着茶盏不知如何是好。这几天已经很后悔了,只知道见了面一定要道歉,不曾思考若真是场误会又该说什么话。思绪如同乱麻,叫人心神不宁。
环佩声响冷气近,一只手指勾住一把。周涣一时不察,睁着迷茫的眼珠子顺着动作抬头。夜都静了,没有星光没有虫鸣。只有那张朝夕相处的脸容,此刻近在咫尺,有微凉的气息。
“你知不知道他说了什么?”她眯了眯眼,声音近在咫尺:“他抓着我的伤口,说没见过这般好看的女子,威胁我陪/睡一晚,把他伺候得好了便放下我的东西……”
周涣蓦然睁大了眼睛,耳根都是烫的。她已经松开手指直着脊背,背影清清冷冷凛然不可犯,像一株月雕玉琢的广玉兰。
怪不得……怪不得她发这么大的火……我……我……仿佛一万面鼓一起敲响,无法辨听谁才是正确的声音。
“已经过去了。”平淡清冷的嗓音传来,她逆光站着看不清神情。
周涣百味杂陈,握住茶盏:“雨师妾……”
“方才逗你罢了,不要在意。”
冷风拂过,只有若有若无的冷气彰示人曾经来过。开得很好的槐花落了一朵下来,正好落在茶盏上,像一叶方舟。茶湖平静如水,心海却波澜未定,一片乱麻。
这事便算过去了,第二天再见时她果真什么也不记得或者说不在乎。
韦大夫依旧不在家,而灵觋竟也再没出现,看来是云湦那晚窃听惊动了他们。有几个村民主动走出屋子接受医师的治疗,兰成日复一日忙着采药试药配药但效果甚微,也不晓得何时好转,不过疫病总算被控制没有蔓延。
韦大夫摁得跟王八似的,倒是韦大夫的儿子摁不住,抽抽噎噎地来霍大娘家。
周涣先是惊讶韦大夫居然没带走孩子,他们之前搜过韦大夫暂住的院子,并没发现人影,这孩子躲在哪的,这几天吃什么喝什么。他煮了些菜粥,又带他刷了遍身体,邋遢的孩子变成白生生的面团,约摸七八岁,倒是珠圆玉润可可爱爱,只可惜眼神呆滞。
周涣塞了把陈皮糖逗问他的名字。他身上备了不少零嘴糖果,都是给大黄吃的,大黄真的很挑食。
“我、我叫浣儿……”孩子流了一嘴哈喇子,兴奋地说。
“什么?”周涣剥糖纸的指尖一顿。
浣儿怕他不理解,抓着他的手指向石磨下的浣草:“爹爹说,浣草的浣!”
“……”
“哈哈哈哈师弟听见没,他叫浣儿!”云湦狂笑狂拍肩,看着孩子指着周涣:“浣儿,这位糖哥哥呢也叫涣儿,不过他是溱与洧方涣涣兮的涣,你是浣草的浣。”
周涣拍开他的爪子:“糖哥哥是什么玩意儿?”
“哎呀你怎么能说自己不是玩意儿呢?你是不是忘了浣儿第一次见你时指着你眼睛说是糖?”
周涣额角跳了跳,打去一张生水灵符,哗啦一声,这身海外定制的金贵绵软衣服是不能穿了。云湦跳起来道:“这可是永初帝赏的,赔钱赔钱!”
周涣鄙夷道:“你还是哪凉快哪待着去吧。”
浣儿吮着手指好奇地看着他们,看看如穗槐花,看看大人们,看到黄狗和煤球,豁开参差不齐的牙,伸出不安分的手。
獬豸惨遭毒手,滑身一咬,其声如雷。内屋商榷事宜的雨师妾听到叫声推门而出,周涣连忙抱开浣儿。她剜向獬豸。
獬豸以爪盖头,高抬屁股,后背的鞭伤赫然可见,她顿了顿,还是不顾扑腾拎起后颈皮丢到墙角,厉声道:“罚站思过半个时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