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惊之余,她细细问了具体情况,又特地向家中常来看诊的大夫打听确认后,于第二日一早,向祖母提出了建议,希望可以在自家门房里备一些药品,供需要者前来自取。
与想法一同附上的,还有一份详细的药品单子。除了治疗胃气这种常见病症的,阮静筠更是特地将孕妇催生和小儿惊风的药物重点标出。当时正值盛夏,她还另列了中暑、发痧用的十滴水、痧药水备用。思考之详细,连老太太都赞叹不已。
最重要的是,事情落实后,阮静筠也没有做甩手掌柜。
除了和婶娘们一起制作十滴水,每年药堂派人前来将催生丹做好晒干后,都会有一部分会被送到阮静筠的小院子,由她亲手包装。
一层金叶,一层棉白纸,一层防潮油纸,最后再用一大张用法说明牢牢裹住,如此单调又费功夫的动作,那一段时间,阮静筠每天不知要重复多少回。可是年复一年,直到生病前,她一次都没有推脱过。
除此之外,逢到灾年,阮家设棚舍粮施粥之时,只要父亲允许,阮静筠一定是要一天不拉地前去报到的。即便忙活一整天,手臂酸痛,也从没有一句抱怨,到了第二日,她必还是赶在最早的一回放粥前抵达的那个。
哪怕没有亲眼见过她,但临城许多人都晓得,阮家的七小姐很是心善。可即便如此,那一日,阮静筠在拱辰码头被几个混混围住,打骂侮辱时,还是没有一个人对她伸出过援手。
遭逢如此挫折,旁人是否会因太过失望,在下次遇到他人遭难时而犹豫不前,傅斯乔不知道,但他很清楚,阮静筠的答案却是绝不会变的。
这便是她最为「天真」的地方。
阮七小姐不是不知人间疾苦,不是不懂人心曲折,她都听过,都看过,甚至经历过,可知晓了又怎么样?阮静筠依旧坚定的相信,怜贫扶弱是人之本性,而且这个世上,没有什么能比正义与公平更为重要。为了这些,她是不在乎付出什么样的代价的。
所以,下一次路遇不平事,她当然还是要拔刀去相助的。
想及此,傅斯乔眼波柔软了下来,唇角亦不在觉地压出笑,他说:
“可这种所谓的「幼稚」,不正是伯父悉心教导的结果,也恰是小筠她最珍贵的地方吗?”
“你如今觉得「可爱」,但十年后,二十年后,三十年后呢?斯乔,你确定自己能容忍她冲动一生吗?”
阮维元盯着他,道。
傅斯乔不避不让地回看,不答反问:
“伯父不正是认为我可以,所以从前才一直愿意将小筠交给我的吗?”
他向来知晓,自己被阮父「选中」,与祖父定下的婚约没有任何关系。阮维元没有任何可能将深爱的妻子留给他的唯一女儿,托付给一个他不满意的人。
想及此,傅斯乔又郑重应道:
“我愿意支持小筠,去做任何她想做的事。”
却听阮维元哂笑一声,反问:
“也包括……离开你?”
时间若是退回三年前,傅斯乔当然可以应下这个「是」字,甚至那一年的夏,他就是抱着这样的想法才匆匆离开的。
彼时,陆文漪极想让傅斯乔带着阮静筠一同去英国读书,所以让傅明钧上门与阮维元商议两个孩子的婚事。可阮三爷还没讲什么,傅斯乔倒先不同意了。
且不说路途遥远,语言不通,她被锁在异国他乡,与关在家中并无区别。只论按照他的愿望,那必是要先将小筠先带离临城,再与她商谈婚姻的。
傅斯乔心中从来有一副自己为自己套上的枷锁,他绝不想看见阮静筠是因为被终于可以逃离阮家的喜事冲昏头脑,才随随便便就答应嫁给他。他一直期盼的都是,她在全然自由的情况下,仍旧心甘情愿的选择他。
只是母亲一意孤行,傅大少实在阻止不了,只好通过密谋逃走,彻底截断举行婚礼的可能。谁曾想一个半月后,当他抵达欧洲时才晓得,自己给阮静筠留下的,竟是一个没有新郎参与的订婚宴。
「小筠肯定会难过的。」
虽根本没料到后事,可傅斯乔却恨极了自己怎么就没提前与她打声招呼,他匆匆忙忙发了电报,又写了一封长长的信同她解释,反复道歉。但无论如何等,都再没有收到任何来自阮静筠的回音。
月亮坠落一千次,傅斯乔给阮静筠去信无数,想她想到近乎发疯,她却全然不理他的时候,他方才晓得,自己早被她从小到大时不时的来信惯坏了,竟蠢到以为即便远隔重洋,他也一定能轻松应对见不到她的日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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