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八月初八,贾政把宝玉贾环贾兰贾菌四人叫过去,因第二日就是考试的正日子,便没有训斥什么,只嘱咐了一番,叫他们今日早些回去歇息。四人又去给贾母磕了头方各自回去。袭人见宝玉回来,拿了件青色褂子问宝玉道:“明日穿这一件吧,轻便宽松,写字胳膊也舒展些。”宝玉嗯了一声便歪在床上发呆,隐约听得窗外有人说林姑娘来信如何如何,宝玉便腾的起来跑出去,原来外面是琥珀正跟麝月在说话,宝玉忙跑过来拉住琥珀问道:“林姑娘的信呢,林姑娘怎么样?”琥珀被吓了一跳,哎哟一声,笑道:“不是林姑娘,是琴姑娘,宝琴姑娘来信问候,给老太太请安,又遣人送来好些个东西,我刚给大奶奶送去,这是她送给你的沉香珠串。”宝玉只听了前两句,后面都没听进去,便闷闷的又回屋发呆去了,过了好一会儿,才又想起来没问琥珀,也不知宝琴如今怎样,转念又一想,纵然过的好又如何,不好又如何,自己又能怎样呢,便不再理会。
次日上午,估摸时辰宝玉进了考场,王夫人便到内堂点上香,念起经来,赵姨娘也蝎蝎螫螫凑过来,跪在后面跟着念,李纨倒是心中有数,只在园子里做针线打发时间。却说宝玉考完了前两场,这一场是八股文章写作,论述题目是:贤者以其昭昭,使人昭昭;仁者以其所爱及其所不爱;徒善不足以为政,徒法不能以自行。宝玉正欲胡乱凑一篇了事,突然觉得这两句倒像最近念过似的,忽而想起茜雪给他瞧过的纸上就有这几句,当下也不理会,只管混凑了一篇文章等交卷。
只说考完试,贾环贾兰贾菌跟着各自的小厮都回来,向贾政和任琼细说考试题目和作答情况,独不见宝玉,等了半日,方见李贵一人回来,众人忙问:“怎么不见宝玉?”李贵颤声回道:“宝玉走丢了。”贾政道:“怎么会丢了,跟他的小厮呢?”李贵道:“仍在考场周围找着,我回来报个信,求老爷再指派些人手,多半一时就找到了。”贾政道:“他这么大个人,就算跟的人不留心,难道自己就不认得回家的路吗?”说完又吩咐赖大道:“多找几个人来,快些把他带回来。”众小厮忙又领命出去找,到第二日早上仍未找到。贾母因问:“怎么考完试也不见宝玉?”众人忙回说:“刚考完北静王就邀他散心去了。”贾母点头道:“是该让他松散两天去。”
且说贾府下人派出去不少,宝玉仍没有消息,这里王夫人正等的心焦,忽见人来回:“有人见一个富贵公子跟一个和尚和一个道士往北去了,也没瞧真切,不知是不是宝玉。”王夫人哪里还耐得住,忙唤袭人过来吩咐道:“好孩子,你的话他好歹还听几分,若见了是他,好歹先劝着,快派人来告诉我。”袭人慌忙带了小丫头佳蕙,并伴鹤、扫红两个小厮出门寻去了。四人驾了一辆车,出了城门一路往北,边走边打听,因他三人一起装束奇特,倒有不少人见过,奔了一整日,幸而都是平坦大路,到了傍晚时分,远远的只瞧见一僧一道携了一个人在前面,赶到跟前,果见是宝玉,喜得四人道:“可算找到了。”
袭人忙上前去拉宝玉道:“二爷快走,太太在家都急哭了。”只见宝玉抽手回来道:“我在你家待够了,如今要回到原处去。”袭人听他说这些痴话,只好哄他道:“好,好,只是你也得回去向老太太、老爷、太太告个别才是,况且既跟了这两位高人,咱们家去好生款待一番才是正理。”宝玉怔了怔,从脖子上扯下通灵宝玉来,送给袭人道:“你若还留恋就回去吧,我是要走了。”那一僧一道都笑道:“到底你比那蠢材灵透些。”说罢三人扭头仍去了。袭人忙把通灵宝玉递给扫红,让他拿着回去报信:“就说我劝不动,请太太快加派人来。”扫红连忙驾车去了,这里袭人、佳蕙和伴鹤连忙追赶过去。
袭人等追了二里多地,见宝玉三人在前头好似飞一般,越走越快,袭人知这样下去必跟不上,向伴鹤道:“我两个脚力不行,你快跟上去,千万别丢了。”于是伴鹤加速往前追去,袭人和佳蕙又走了一会儿两肋岔了气,疼的只好坐在路旁歇息。偏又压来一片黑云,瞬间霹雳哗啦将两人淋透了,袭人心中又急又慌,脸上又是雨水又是泪水,正无措时,见前面过来一辆马车,车上小厮喊道:“可是贾府的人?”佳蕙应了一声,小厮回头问了一声车里的人又道:“两位姑娘是上来避避雨吧,宝玉公子已经走远了。”袭人心里一阵绞痛,也顾不得许多,只好让佳蕙扶着上车去了。那小厮递给佳蕙一顶斗笠戴了,与他同坐车前,让袭人坐到车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