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去洛阳?”章综一愣,低头一思忖,随即恍然,皱眉笑道:“是上回见过的那位乔帮主?”
“自他上任,这事儿已经提了好几年了。”慕容复叹道,“前几年我辗转边关,哪里抽得出时间,就这么一年年耽搁了下来。这一回却是怎么也推不掉了。”
章综听了,也点头道:“既然如此,那确是盛情难却。”
“令尊这边,万望海涵为是。你多多替我担待。”慕容复道。
“那都好说。”章综嬉皮笑脸地道。“下回若是你嫂子再打发小厮来府上打听我行踪……”
慕容复不等他说完,已然从善如流地打断:“自然回嫂子说,二爷在我家喝多了,不胜酒力睡下了。”
“好兄弟。”章综见好便收,笑道。
这时,官员中间忽然微微起了一阵骚动,随即安静下来。
此时天色已大亮。只闻礼官拖长了声音高声唱名,声至处,人群让开一条通道,一位白须白发的老者,相貌清癯,服紫衣佩金鱼袋,于门外下马,旁若无人,昂首阔步径直走入。
“这个司马相公,病成这样,居然还能上朝。”章综瞧了他一阵,忽低低地笑道。
“那天跟苏学士在殿前差点动起手来。”慕容复摇头笑叹道。“精神好得很呢。哪里像个病重之人。”
宰相既至,百官遂纷纷熄灭马首前的灯笼,收拾起书本早饭,于礼官引领下,文武官各分东西排成两列,随之鱼贯而入。正乱作一团间,章综忽然趁乱伸手轻轻扯住慕容复袍袖,将他一拉,凑至他耳边,低声附耳道:
“今日御前奏对,怕是要谈割地给西夏的事情。”
慕容复一怔,向章综看去,他脸上的戏谑嬉笑神情竟全数收了起来,一脸凝重,并不望向慕容复,只朝司马光背影方向一摆头。慕容稍一思忖,随即会意。
“司马相公莫不是老糊涂了?”他皱眉道。“王介甫的青苗法、差役法,他要想全盘推翻,那倒也罢了。这地难道也是能随便割的?”
“你有所不知。前日西夏遣使者来,与我计会地界。“章综继续轻轻地道,“西夏人倒还好。朝中大员吵了几天,也没个定论。太后说要召近几年在西夏边线带过兵、打过仗的将军前去入对,不少人推荐了你的名字。今日朝中奏对,范纯仁势必率先发难。上至太后、司马相公,下至韩维、范纯仁,全都赞同割地。你是知道的,朝中除了我那伯父,竟无一人敢顶撞他们半句。……伯父前日已被罢相,出京外放了。”说到这里,他忽然停下,顿了一顿,方续道:
“我伯父这一去。朝中只怕是再无人了。……你要有心理准备。”
“好不容易打下来的地盘,怎能平白无故,拱手拿去送人。”慕容复沉默一会儿,只道。
章综定睛注视了他一会儿,脸上又慢慢浮现出满不在乎的戏谑笑意。
他松开慕容复袍袖,轻轻将他向武官队伍那边一推,道:“去吧。”
作者有话要说: 象征性地更一章,亲爱的太太们我没有忘记这篇文
不是我不想更,实在是朝堂戏太难写了
☆、第七章
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下士时。
——白·politics isn\'t for sissies·居易
==============
与风波恶对完最后一批账目,更漏已滴过二更。
风波恶刚刚从海船上下来的人,这时再也撑不住,呵欠连天,一叠声告罪,径直回去歇了。
邓百川擎着一盏灯火,于前后院独自巡视过一圈,叮嘱过值夜人员小心火烛,掌灯向后院行去。
时值深春。草木葱茏,花香袭人。这园子乃慕容复在东京的寓居所在,地方不大,然而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修建得像个具体而微的参合庄,后院象征性地凿出一口水塘,种了几株莲花,聊胜于无而已。
邓百川站住脚,赏了一会儿在夜色里开得如火如荼的一树白芍药。刚要继续行去,忽望见太湖石掩映处,廊下花木缝隙间,慕容复书房窗口微微透出一线灯光。
他心生诧异。待分花拂柳,踅至廊下,向窗内一张望,只见包不同坐于案前奋笔疾书,口中念念有辞。慕容复于一边相陪,沉吟踱步,时不时出言提点一二。包不同或皱眉摇头,或不语颔首,停笔略一思忖,随即洋洋洒洒书写下去。
邓百川不由笑道:“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当年便是考状元时,也不见我家公子爷这么用功过。”说着一抬脚跨入门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