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克说我简直是丧心病狂。我知道我不是,我只是对某个小鬼特别感兴趣,马克不会明白,这就像是驯服野猫的过程,你一步一步地诱导它放下伤人的爪子,让它全心全意地信任你和接受你,当它向你主动要牛奶的时候,那种成就感无与伦比。
“Alex,你看着你弟弟的样子,让我以为你盯着一个辣妹。”
“……有那么明显吗?”
“当然!你真应该去照照镜子……喂喂,你不是吧!就算要搅基也别找那么小的孩子好么?”
“没错,我说什么也不该放过你这么个优质资源……”
“去你的!”
马克当我是开玩笑,或许,不是玩笑呢?
我确实对他投入了太多的关注,从我知道他那一刻起。只不过,一开始是恨,或许还有些嫉妒,而现在,我有点分不清了。
我俩关系的真正好转,是在我们拥有了一个共同的小秘密以后,那天,我被他的班主任传唤到办公室,面谈。
“你的弟弟可能理解能力比较差,我建议你们做家长的多帮帮他。”戴着金边眼镜的老夫人说。
谁?孙翔?我脑子里浮现了那双如小鹿般活灵活现的眼睛。理解能力比较差?
“老师,我想这中间必定有什么误会。”
“这并不是我一个人的意见,他的数学老师和英文老师都向我反映过,说他一上课就睡觉,作业从来不交,考试成绩也是一团糟。”她推了推眼镜,把一张试卷推到我面前,“我想你应该看看这个,这是他今天的随堂考试作业,很遗憾,又是零分。”
那张试卷上面只有一道排序题,五张图片,描绘了蚕宝宝的一生:蚕卵——孵化——熟蚕——蚕茧——成蛾,孙翔把第一幅图作为最后一幅图,以致于后面的序号全部错误。
“他只是排错了一张图,后面的序号都是正确的,我认为他的理解能力没有问题。”我把那张作业纸折好放进口袋里,“我弟弟六岁就知道加减乘除,八岁能背圆周率背到小数点后第五十多位,他玩‘Brain Wars’的胜率是百分之九十。他或许有些调皮,但绝对不傻。”
啊,好吧,她用看妖怪一样的眼神盯着我。我想我大概已经被列入最讨人嫌家长一列了。
“你真的这么想的吗?你认为我很聪明?”他站在拐角,突然伸出一个脑袋。
“哈,偷听可不是什么好习惯。还有,我说的是不傻,可没有提到任何跟聪明相关的词。”
“你刚才说了我的胜率是百分之九十,其实比那更高。”
“哦?这么说我还小看你了?那你要不要解释一下,这份作业是怎么回事?”我把考卷递给他。
他翻了个大白眼:“我问过老女人,可是她没回答啊!”
“什么?”
“我问她这是蚕宝宝还是蚕妈妈。”他的手指移到其中一张图上,那张图画的是一堆蚕卵,远处有一只蛾,“如果这只蛾是蚕宝宝变的,那么这张图就应该放在最后;如果它是蚕妈妈,那就说明这些卵是蚕宝宝,这张图就应该放在第一位。我在排序前就问了这个问题,她让我自己理解,可我怎么分得清呢?又没有标记。”
他说得头头是道,我却差点笑出声来:“没错,你是对的。这题目出得太不科学了。”
“必须啊,我是谁啊……”
“好好好,你最牛了,那以后能不能不要总在上课睡觉?”
“那怎么能怪我,只能怪他们上课太无聊……”
“可你不希望总是在教员室见到我吧?”
“唔,好吧,我答应你。那这次的事情你不许告诉任何人。”
“我不会说的,这是我俩之间的小秘密。”
一个秘密之后又一个秘密,秘密让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变得更亲密,他开始跟我分享他的杂志、他的光盘,还有他的恋爱经历——如果那些过家家的传纸条游戏也能算是恋爱的话。
他似乎是憋坏了,长期以来跟父亲冷战,让他的苦闷一直无从诉说,只能积压在心底。而现在我成了他唯一能相信的人,一个可以尽情倾吐的对象。
那是我们关系最亲密的一段时间。
我曾以为自己能够扮演一个知心哥哥的角色,很长很长时间。然而我错了,我从来就不需要一个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