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落,场上气氛果真更热络嘈杂了些,还真有相中同一首的,周围霎时围满了人,等着一窥即兴创作的风采。
另一头,有一人看着是个慢性子,等其他七位都抢得差不多了,才施施然接过面前一位姑娘刚作出的诗,微醺使他动作不稳,抓了两次才抓住那柔软的宣纸,凑近眼前定睛一看,禁不住慢慢睁大了一双铜铃,嘿然笑着拈了拈纸边,又放在鼻下嗅了嗅,更加觉得香不可闻。边上瞧见异状的好友企图开口询问这是摊上了什么女词人,却被男人一把推开,独自跌跌撞撞地迈向了灯光昏暗的后台。
四、
“美人儿,美人儿你在哪儿?你的官人来啦……”
随着一记闷哼,醉酒男人毫无招架地歪倒在了红衣“女人”怀里,紧接着被拖往了一间门扉半敞的厢房。
房内焚了香,暧昧的帷幔簌簌落下,半遮住床上一人的身影。听闻动静,床上的女人赶紧提着丝袖迎过来,似想帮忙,却见红衣人轻轻松松将男人扶到床上,左手抚过某处穴位,酣睡的男人嗫嚅着“美人”,似要悠悠转醒。
起身嫌弃地甩甩手,自上而下仔细拾掇了一遍,温客行这才转身对上了女子怯怯的眼神。
“姐姐费心了,剩下的交给我吧……”
温客行冲她微微一笑,又用下巴指了指床上的男人,右上覆上了自己颈项。
女人蕙心兰质,忙嫣笑着轻声回应:“ 姐姐好好养病,今天的恩惠秀兰记在心里,改日姐姐有什么难处,尽管来找秀兰——”温客行伸出一指,隔空晃了晃,止住女人的话音,最后竖于唇畔,示意她不要伸张,不等对方点头,便一转身,消失了。
头回遭到拒绝的年轻姑娘似乎很不甘心,皱眉不满地瞥了一眼无声推开自己的男人,低低咒了句: “呸,又一个佯装风雅的假秀才!”
周子舒不以为然,继续仗着有张二皮脸,心宽地讨酒喝。
时光仿佛回到了三年前,那时候,自己的一派尊容有望跟乞丐争宠,那时的洞庭也不过是自己周游山水途中的小小驿站,只道是个有酒楼、有妓院、有歌舞升平,更有人间闲情的好地方,可再多美景和美人与一个黄土埋到脖子的废人何干?自己只是想纯粹晒晒太阳而已。
然而没想到,做人刀子、逢场作戏这么多年,心思压抑得狠了,这一放松,竟然就这么被一个陌生人看进了心底。
酒杯又空了,周子舒寻思着时辰也差不多了,姓温的不知道卖没把自己卖出去,就那副无赖的德性,别不小心看上了人家,把对方给强了就行。
“官人,不再喝一杯吗?”
周子舒一回头,脖子处的空门就落入对方口中,紧接着是一阵细密的吮吻。霎时皱紧的眉头慢慢舒展开来,抬手往身后一抓,半透的薄纱触了地,发出一声可有可无的轻响,马上便被周遭的欢笑声掩了去。
“你这是……愿赌服输了?”
“谁说我输了?”
反手解了半天也没解开对方衣襟,温客行干脆绕到跟前,大剌剌地翻身坐在了周子舒腿上。此刻仍是一身红衣装扮,长发半挽,灯火昏暗,倒也叫人瞧不出端倪。
温客行伸手往怀中摸出一个鎏边钱袋,一看就是出自大腹便便的富商之手,掂了掂分量,“不过我这儿只有四百两。”
“头八位押的不都是七百两打底么?”
“跟人家姑娘平分完,就只剩四百两了。”
“怎么骗来的?”
“这叫什么话?”温客行微微抬起头与身下男人对视,“为夫可是耗尽毕生所学,才编出了那么句引人遐思的好诗,呵,果然个有人傻钱多的上钩了。”
且说当时签头一落,温客行就苦了脸。“媚俗”算是什么题目?身在欢场的女人,还真有出尘的不成?视线扫过一帘之隔的几个男人,堪堪能瞅见腰间的一截,连同对方佩戴的饰物,就能把身份估摸个七八了。思量间,只见最右侧的一人不曾有什么大动静,衣着却是华丽不凡,八成是个没什么诗品的富家子,也看不贯青楼女子不务正业、吟风弄月,只是对那姣好色相欲罢不能而已。
然而对温客行来说,简直是正合其意。
搁笔、抬袖,红唇凑近纸面烙下殷红一吻,遂折起一角向那人递去。果不其然,对方看后立马坐直了身子,温客行于是趁热打铁地挽起袖子,隔空做了个暧昧的手势,转身离去,哪个男人还有不跟上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