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刀同人)江上笛_作者:长安长(60)

2019-02-12 长安长

  天下有雪,胡天漫地绞成一气。

  风利,雪冷,锋残,江湖白。

  沈南风倚在风中,宽袖间深淘如浪,从天而望,黑衣的道士如嵌于天地间的一颗棋子,深如点墨。

  天地为盘,谁堪执子?

  又或言:此身凋零,宿命已薄。

  轻轻扯了扯衣角,秦川的寒风里,骨头都锈成久未出鞘的剑,他垂了垂眼,说,“出来吧。”

  有鹰欲飞,一身霜寒,冰雪间偶有怒鸣。

  怒涛般的寒风里迎来一抹紫色的影子,姿态优美流丽,脚步一起一落间,浮动的贵艳如潮水漫涌而来,涨得人眼角发疼。

  “唐公子,当日你曾问我,黄河道边,垂髫稚子,黄发老人,他们何罪之有。”沈南风眼神深而远,语气间没半分半毫犹疑,“我的回答,始终未曾变过。”

  一蓬厚雪哗然从树间滑落,震了一地碎玉般的清屑。

  唐笑之几欲咬碎一口银牙,心中滚滚浪涛翻腾扑涌,流经心中,便成一股刻骨锥寒。

  “沈,南,风。沈南风。”他倒退一步,以手扶树,双目一暝间,便是咫尺天涯。

  曾以为——黄河道边,血骨累累,既非本意,更受辽人所累。也曾以为,当日他掷地有声,说道不同不相为谋,只是逢场作戏、兵不厌诈,骗尽青龙会。

  可如今——他毫无悔意,说道不同不相为谋,说每一条路下,本由白骨血海铺就。

  唐笑之一时竟连失望也忘记是什么模样,只觉心中无力茫然,如枯烟飞尽,只剩余灰。

  “沈南风,无辜牵连,满寨残垣,你们果真连半分内疚也没有,果真是,好手段。”

  沈南风默然,心中黑海泛滥,但觉如临深渊,稍有不慎,便是粉骨碎身,“他们不死,我如何骗过青龙会这么久?”

  唐笑之猛一抬头,眼中三分笑意,七分恶毒,和当日一模一样,更多了一点背离的伤。

  沈南风心下一时惊痛,蓦然转头,望远处霜白一片,“唐笑之,”他认认真真念全了这个名字,三个字在唇齿间不知如何辗转环绕,带着点儿叹息般泄露出来,“你为无辜百姓求仁,而我,但为一身所执求义。”

  他忽然笑了,笑容温暖又疏离,“义不尽,仁何以至?”又说,“我明白你的意思——纵然不是死于我手,这场涂炭,依旧由这场计划而起。可倘若重新来过,我们依旧无法另寻他策。”

  唐笑之凝视着那张脸——苍白几无人色,仿佛只剩一抹残魂,即将飘然远去,又被无数执念捆绑着难以飞走。

  无数次,他觉得那个人,落到人间就是个错,想要牢牢抓住,更无半分可能。只有眼睁睁看他挣扎难平,看他遍染喧嚣,看他沉沉浮浮,再一步步紧紧逼着自己,生死为搏。

  巴蜀瀑雨,黄河风浪,一次一次相激,稍有不慎,就是阴阳两隔,对于自己尚且如此狠心,他又如何要求沈南风有更多一点慈悲?

  透过那张脸,他只看见了一片属于四盟八荒的茫茫——他是半个江湖人,对于大多数人来说,四盟八荒就是整个江湖所能立身的地方,就是——天下独白。

  于是心中焦灼成灰,意气难平,“以生者性命为饵,天下皆可为子,所行之处,化血化烟,尔等手段,与青龙会又有何异?”

  沈南风全身一震,眉眼杀意一弥,颊上熏红诡异,“自正月以来,边关不稳,契丹调兵,京师地动,战火未起,天地已怒。四盟为一援燕云,所耗者甚众。在你眼里,我等竟与青龙会无异?”

  唐笑之凝神看眼前雪花翻飞沉浮,只觉身如飞絮,茫茫尘世间,竟无法自主,“以唐家满船人命为饵,而他们——只怕还以为,那船上是他们要以命相护的东西。”一念至此,竟觉讽刺到可笑,“唐青枫不知道,师姐不知道,那满船的人,都不知道。这盘棋的手法,像极了一个人。”

  他心灰意冷般摇头,哪怕易地而处,无法有更好的方法,他也依旧无法认同这盘棋里的大义,更无法从控制和剥削的角度,高高在上地俯视这一方人命。在布局者的眼中,人命一粒一粒都是棋子,在各方势力纠缠的范围下,以最小的牺牲确保万无一失,以保燕云,以保苍生,他无法反驳一二。

  唐笑之从没有进入过江湖,只不过为了一个人,想要初窥刀光,可惜,一入江湖,看见远比世事难料的人心,纷乱纠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