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悬,真不是他杀的,干嘛要招认?”另一人反驳道。
小杂役压低声音:“屈打成招啊。”
“你就胡扯吧,没听那小孩子说,那人刚一过审便痛快招认了。”对方则道,“若是屈打成招,怎么也得过个三堂才能把犯人的骨气磨没了,甘愿招认这杀人罪行——毕竟是掉脑袋的事情,你当屈打成招那么简单呢。”
阿岚:“……”原来里面还有这学问,真是长见识了。
“咱们府里是没有这样的事情。”那人接着道,“我以前在下头的县里干过差,但凡有人进了衙门的大门,不管犯没犯事儿,再想出去都得扒一层皮。”
小杂役瞪大了眼睛:“怎么说?”
“就比如说被关进牢里面,家人想探视,就得意思意思。”那人将拇指与食指搓了搓,“从狱卒到牢头,哪个不得打点,上上下下加起来起码得这个数。”他说着竖起两根手指。
小杂役长大了嘴巴:“二钱?”顶他一个月的俸禄了。
“想美事儿吧,起码二两。”那人嗤笑道,“不光是探监要出钱。犯人下在狱里面,不想挨打,得孝敬;想吃上热饭,得孝敬;不想挨饿受冻,还得孝敬。那有钱的能在牢里面耗得倾家荡产,没钱的也得落个家破人亡。等到榨得一丝儿油水也没了,若是有关系的,就放出去,没关系的就只能烂在牢房里了。”
阿岚只听得不寒而栗。
“难怪说衙门大门八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小杂役喃喃道,“我还以为天底下衙门都跟咱们似的,跟清水一样呢。”
那人却道:“正是因为其他衙门里都是一潭臭水,所以才显出咱们青天大老爷的可贵之处啊。我刚到开封府时还觉得没油水可捞,可干得久了,咱心里也痛快,比什么不强?”
“可不是。”小杂役挺了挺胸,“我出去说我在开封府包大人手下干活,旁人都眼红得不得了呢。”
阿岚闻言不由有些感动,却忽听另外一人嗤笑起来:“咱们都是杂役,还说什么在包大人手下当差,包大人知道你长什么样吗?”又点了点方才长篇大论的那人,“你现在不过是个厨子,还提什么当年勇。现在就是有油水可劳,也轮不上你啊。你们啊,就会吹牛皮。”
话题一时被歪到了别的地方。阿岚干脆大口大口把面倒进肚子里,起身离开了后厨。她准备再去一趟雨墨那里,把食盒收拾回来。展昭这会儿想必正忙着,阿岚便也不去打扰,静等着接下来开堂审案。
果然到了酉时左右,衙门前传来一阵呼喝之声,显然证人已经传到,包公升堂了。阿岚赶忙与几个同样钻空子的小杂役一起跑到了衙门口看审,这会儿人竟比午时还多。
阿岚这回位置稍稍靠前,便拼命踮起脚尖,依稀只见堂上跪着个老员外。而首座上面包公则开言问道:“柳洪,我且问你,那颜查散是你什么人?”
“是小老儿的内侄。”柳洪忙道,“前阵子来投奔小老儿的,是为的读书备考。”
包公又问道:“闻听得他与你女儿自幼便结下亲事,可有此事?”
“禀大人,确有此事。”柳洪不由暗自捏了把冷汗,本以为还能将此事瞒过去,不想包公早已知晓,他只得老实回道,“那颜查散留在小老儿家,也是为了与小女完婚。”
包公微微颔首,紧跟着问道:“你家丫头绣红,可是服侍你女儿的吗?”
“正是,那丫头从小便跟在小女身边,聪明伶俐、会写会算,实在死得可惜。”柳洪说着努力做出一副凄惨的样子,试图博取包公的同情,然而不甚成功。
只听包公冷冷地追问:“怎么死的?”
“是被那颜查散活活掐死的。”柳洪立刻大声回答,连腰杆都挺直不少。
包公看在眼里,心中对与案人员已有大致了解,便进而询问具体案情:“绣红是什么时候死的,死在何处?”
“及至小老儿知道,已有二鼓之半。却是死在内角门以外。”柳洪垂头回答。
包公猛地一拍惊堂木:“满口胡言!方才你说,及至你知道的时节已有二鼓之半,自然是你的家人报与你知道的。你并未亲眼看到是谁掐死绣红,为何咬定是颜查散杀人?明明是你嫌贫爱富,将丫鬟掐死之后诬赖颜生,还敢在本府面前支吾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