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不着他色的雕刻,看似染满了霜雪,落入无情隆冬,偏偏全凝止在最美的刹那。
不仅仅是外人为之惊艳的,更是建造者刻画不尽的荣光残影。
“来了就请进来吧。”
举步向前,雨的气味一下子浓重起来。取名为“梦庭”的小花园种植着一片片花圃,一眼过去,憧憧光影下一个诞生于花海的黑发女精灵背对着她。
东部并不像西部百花盛放。由于气候、地貌的双重差异,即使东港的居民耐心栽培,金咏树以外的蓓蕾亦不易成长出天堂柱山以西的风姿。
“等不及为进一步布置主厅做准备吗,伊芙瑞?”她莞尔问,拖曳着鹅毛黄色的裙裾没入了花圃。
“只是把明天要采的花先搬回来,以免雨下得大被淋坏了。”
她停住脚,“可你明显打算在此待到天亮。”
前一刻还半跪着拨弄花枝的伊芙瑞捧起一束花,笑意嫣然地塞到来者怀里,提汀妮丝忙张手抱好。眼睛自继续游走花海的绯红身影移开,便在伊芙瑞刚刚逗留的地方侧边,一突兀的花株长在了一簇簇淡妆浓抹总相宜的花丛之间。
她不由凑上前观察。
“真的珍惜这枝花,你应该像对待另一枝一样,把它放进外面的花篮。看起来它被雕好的时间要早不少。”
伊芙瑞顿了顿,并未转身去看,“它一直在它该在的地方,正如它的主人。”
提汀妮丝站起来,“我听说过,鸢尾被花之民认为是带来奇迹的使者。”
“所以,梦庭有一株朽木开出的鸢尾就足够。我的模仿品不需要在这里。”她扬起脸,蓦然分不清这个花园的天顶是仿造故梦里的宫殿花亭,亦或那位以鸢尾为名的领主的行宫书殿。
提汀妮丝隐约意会到什么。
鹿角家族以雕塑几可乱真著称,领主欧瑞费尔是佼佼者,瑟兰迪尔耳濡目染,随手拿起适中的石头、木桩,不多时便可雕出一个逼真的小物件。唯独朽木从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她观摩过他的示范,腐烂的木头,动辄掉出碎屑,力道稍控制不当,材料甚至会整截折断,活像一块松散的泥土。
“你不这样做,是因为明明朽木难雕,当你做到了,却无法把这份奇迹回赠给那个给过你再度相信希冀的勇气的人。”
夜雨声声撩心。
伊芙瑞低眉:“但愿你时常记得你今夜所说的话,我亲爱的提汀妮丝。”说罢,不着痕迹侧向隐身门后的亲族,“瑟兰迪尔誓约终生的人类恋人。”
☆、Sindarin 26(中)
雨最后还是停了,任仲夏之夜的风一点点磨灭干净它残留地面的痕迹。
彼时天犹未亮。
回到房间后,他的睡姿一如她短暂离开前的样子。她不由盼想,若哪天她一去不返了,他依然能坚定走那早被筹划好的路。如果无法陪他走到终点,至少让她相信,不管发生什么,他都将向着目标进发。那样的瑟兰迪尔,才是她爱的格洛里西尔。
不得不说,和伊芙瑞的这场梦庭夜话对她产生了影响。
然而进被窝时,胸前的项链轻轻晃了一晃,便像拍动的羽翼激起被遗忘的希望之湖的水沫,提汀妮丝忽然就压下对失去与放手的惶惑,再度满怀欢悦地,悄然伸手抱向他。
他立刻搂住她半个身子,仿佛无论她是否推开过,他的怀抱自始为她存温。
提汀妮丝默默深吸了口气,沉沉入眠。
从呼吸变化确定她完全睡着,瑟兰迪尔才睁开眼,目光一下定格在她翘起的唇角。他的嘴微微翕动,却到底没有发出可能打破这缕笑的声音。
他不指望伊芙瑞的话可以从此坚定她对他的心,但有一点于他而言绝对是毋庸质疑的,那就是,留住他的小蓝鸟,哪怕脚下大地再次海转山移。
也没有任何圣者、精灵、凡人,有能力分开他们。
他一遍遍在心里庄重低念,直至他的唇与她的眉心重合。
后半夜的风如倏尔踮起了脚跟,捎着梦园飘溢的清芬吹送无梦者的鼻端,夜明之际风过无痕。
奉美唯一神节同时拉开帷幕。
天弓园一早就迎来了访客。
东港的人们头戴在日光中明耀的蛋黄色花环,带上亲手制作的各式编织物或书签,送赠给每一处到访的场所,寓意神会因这些礼物的摆放降福于此。
挂锦是这个节日必不可缺的摆设之一。事实上,即使是在平时,向星岛上家家户户都尽可能悬置一幅以上的挂锦,但是试图讲述那个被誉为“白城在大海东端的倒影”种种的,仅此一处。没有一位爱洛斯的子民想得通为什么天弓园的主人这样做,却阻止不了今天这里人群络绎不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