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虽说如此,此名亦出自周颂,原意为祭祀周武王之词,倒也不违礼制。”
“朕这一生,没有什么丰功伟业。好不容易打下的两川之国力,也在一战之中,几乎消耗殆尽。若说我刘备还有什么值得后世称道,那就是识人之明了吧。”刘备道:“所以,丞相,朕坚持要把‘武’这一字封给你。因为朕身后只有你能成就丰功伟业。只有你能够不负朕的知人之明。你将如乐毅一样,领军攻破魏国,还于两都,中兴大汉。”
“朕还要群臣知道,朕全心信任你,托付你!一如燕昭王对乐毅。孝昭帝对霍光!让所有人仔细看着,朕的孔明将功盖管仲,乐毅!让他们也不要忘了…”刘备说罢,笑望着自家丞相:“那个站在武侯身后的,明并日月的昭烈帝。”
二人行至山林尽处,但见天高云淡,霞光洒落。脚下万丈悬崖,江水浩荡。正是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诸葛亮扶着刘备坐于石上,自己跪坐在他膝边,状如父子。他们只有在四下无人之时方会如此。二人初相识时,刘备待他如师如友。而相识日久,诸葛亮越发视刘备如君如父。
“圣闻周达曰昭。秉德尊业曰烈…”诸葛亮叹道:“陛下在臣等心目中,远不止如此。”
刘备微笑:“允文允武,昭假烈祖。朕允尔等,驰骋天下,名垂青史。卿等之名,即朕身后之名。丞相何以如此看不开?”
但听刘备又道:“朕以武字封卿,欲成孔明威武之名。当云长威震华夏之时,朕亦不曾虑他功高震主。只因朕深知,真正伟大的帝王,不是像孝武皇帝那样,务求响震天下。尝有人言,真正伟大的先生,不是看他有多少学生,而是看他能造就多少青出于蓝的栋梁之才。朕亦以为,君主伟大与否,单看他能造就多少比他伟大的人物,单看他与他的臣子一同载入史册之时,不只是丰功伟业,还要留下一段感人至深的故事,以对后世起教化之功。”
诸葛亮安静地仰望着他的帝王。
“再伟大的功业,都会随风而逝。”刘备看着万里长江,淡淡道:“神文圣武,雄霸天下,当下也不过百年一梦,末了黄土一抔。对后人更不见得有何遗德。唯有人心,会代代相传下去,如这江水,滔滔不绝。人心若乱,则天下乱。人心安宁,则天下太平。故我一生,重情义而轻江山,崇教化而恶兵戈。”
“丞相,记得吗?你我约定,朕征伐四方,丞相以兴礼乐。是故乐竟为章,止戈为武。君为琴心,朕为剑魄。惜我二人,中道分别。以至征四方,兴礼乐之事,皆要你一人挑起。孔明这一双弹琴的手,也必得拿剑执钺。”
“朕许丞相,绥靖四海,名垂千古。在我刘备来说,没有功高震主这种事。不然,朕出身布衣,如何能得人为我效死力,又如何能得骄傲的诸葛孔明生死相许?不过人心耳!不过‘志同道合’四个字!知己相随,驰骋天下,幸也!”他说着,亦自觉胸中豪情万丈,笑了一笑:“而知我者,莫过丞相。朕知道,丞相会将朕此心发扬光大。将来你一统四海,重现文景之治,成圣成贤,超越刘备,那也是我所乐见!”
“…陛下!”
“但事实上,”刘备傲然笑看自家丞相:“孔明是我刘备所造就的。纵使孔明威震天下,又何必担忧有违君臣之礼?”
诸葛亮含泪笑看着他的君王,轻轻摇头:“是臣多虑了。”
“此心此理,非常人可以理解。无怪古来圣贤,皆叹寂寥。”刘备说着,又微微一叹:“尝有人说朕善于收买人心。呵,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随他们去!刘备穷极落魄半生,都没在意过!岂怕人闲言?若说收买,丞相--”他笑看着诸葛亮:“诸葛丞相国之重宝,绝世无双!丞相一人,可生千万金。又岂是万金可买!”
诸葛亮摇头而笑。想起了以往多年里足食足兵,无数次夜里跟刘备商议兵马钱粮,富国强兵的情况。偶然也有那么几次,刘备在外征战,催粮催得急了。诸葛亮总是能想方设法弄出足够的兵马与粮草,及时送至前线。而事后两人也不免就这事情互相调侃取笑一番。随着岁月沉淀,江山基业一寸寸打下,这些也都成了隽永温暖的回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