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谡沉思片刻,道:“若如此,非出奇兵不可胜。陛下可亲率主力南渡,攀荆门之险,直达猇亭。前锋径攻夷道。”
“凡出奇兵,必多弄险。”诸葛亮叹道:“幼常可试言,陛下若为此举,险在何处。”
“险在攀荆门之险以向夷道,江山相逼,通路狭窄,虽有锐师数万,启行不过千夫,更随时有为吴军夹江切断之险…如此则不得不连营呼应,组成联防态势,否则一处有失,全线堪虞。退路若断,覆败立至。”
“连营…”诸葛亮微微蹙眉:“善守者,敌不知其所攻。连营之法,之所以为兵家所不取,乃是因其成长蛇之势,处处布防,非善守者不能为之。我所创八阵行营之法,关、张、赵、黄老将军皆甚得其法。惜关张黄老将军皆已亡故。子龙驻守江州。子初季常虽也得其阵精髓。然如今季常离开汉营,只剩子初…但愿他能妥为布阵安营,则我军无虞。”
二人说着说着,又见山下一小吏,气喘吁吁地跑上来。待得近来一看却是贼曹所属小吏,只见他神色紧张,在诸葛亮面前跪秉:
“丞相,东吴诸葛恪率领随从二十人,不顾守将盘查,持剑直闯入市。贼曹已下命搜捕。然贼人流窜甚速,恐难即刻全数抓获…”
诸葛亮一皱眉,严声道:“增派百人入市搜捕!若遇吴人反抗,休得容情,当场击毙!将诸葛恪押至贼曹,交予廷尉!”
那贼曹小吏即刻领命而去。马谡心下震惊。现在正处两国交战之际,成都守将如此大意,怕难逃丞相重责。而自己身为成都令,只怕也难辞其咎了。抬眼果见诸葛亮面上如罩上一层严霜,薄唇紧抿,快步下山。他与随从忙紧随在后。下得山来即吩咐御者赶回丞相府。
* * *
待得入府,只见成都守将杨都尉已自伏地请罪。抬眼见得诸葛亮神色有如冰霜,不禁吓得浑身一凉。
只听诸葛亮冷然道:“城上守卫,皆为精兵,何以拦不住诸葛恪及其数十从人?”
杨都尉低头道:“诸葛恪及其从人,持剑硬闯。属下恐伤及公子…”
“两国交战,岂念私情。若诸葛恪自取杀身之祸,吾亦不问罪于你。”诸葛亮严声道。
杨都尉大骇,跪伏于地:“属下…属下知罪!”
"现即刻率人入市捕捉诸葛恪从人,切记不得惊扰百姓。而后自去决曹待罪。”诸葛亮一拂羽扇,转向马谡,那眼色冷得几乎可令这方圆内室结起严霜。马谡默然半跪于地:“谡为成都令,对下属有失督察,请与杨都尉同罪。”
诸葛亮点头:“幼常自去有司吧。杨都尉速回营中。”
马谡上前拉住杨都尉,狠狠瞪了他一眼:“怎胡涂成这样!”说罢拉着他出了相府。
府内蒋琬早已迎了出来,见马谡与杨都尉走后,即对诸葛亮禀道:“丞相,诸葛恪已自来府中,说道是奉命出使,并来看望自家叔父。”
诸葛亮微微一笑,拉住蒋琬之手:“吾亦多年未见爱侄矣!”然后拉着他快步入府。蒋琬一时只感到寒毛直竖,替诸葛恪捏一把冷汗。
入得丞相接待宾客的大厅,但见诸葛恪昂首而立,一脸的傲气。这孩子方才十八岁,看来已有七尺五寸,也比常人要高,堪堪赶上身长八尺,长身玉立的自家叔父了。诸葛亮上坐后,冷然瞧着他,眉目间如罩上一层严霜。若是常人见诸葛亮如此,早就吓得腿软,而这诸葛恪倒是丝毫不怕,反慢悠悠开口:“哎…我今日总算见识到大汉丞相之威了。”
蒋琬此时方细望诸葛恪,早闻诸葛瑾宽仁温厚,长者之风。怎地生出这一个目空一切的儿子来?
他转头看着诸葛亮,只见丞相也不恼,微微一笑,来到诸葛恪面前:“你,羡慕吗?”
诸葛恪一愕,想不到一下被看穿了心思,一时竟不知如何应答。不过他善于机辩,立刻便答:“叔父不懂得择主而事,虽官至高位,何足为羡。”
"凤翱翔于千仞兮,非梧不栖。士伏处于一方兮,非主不依。”诸葛亮轻摇羽扇,缓步吟道。又回身笑望着自家侄儿:“恪儿可知,得遇明主,尽吾股肱之力以为相,叔父此生已无遗憾。但能与陛下相伴,驰骋天下,官高与否,我从不萦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