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有就好了。”青瓷看着她说。
有人一跛一跛拎来一只箱子,放在室内唯一的桌上,箱盖打开,里面列着十几支短匕。
汪曼春走过去,向箱子里瞥了一眼,转身说:“不来救你,来给你收尸也可以。”说完,静了一会,兀自落座,对跛足人说:“您请。”
行刑者拾起一支短匕,掏出手帕,在刃上拭了拭,走到青瓷跟前,像个外科医生似的,打量了他片刻。
没有多余的话,他一手执短匕,点在青瓷的右前臂上,另一手在匕柄倏地一击,一段匕刃就楔了过去。
这人是个老手,下手又快又狠。
青瓷听见匕刃划过骨头的刺耳声音,接踵而至的,是叫都叫不出来的疼。
化蝶。
听说,是以短匕穿过前臂的尺骨,上臂的肱骨,肩下的锁骨,最后,穿过胸骨,肋骨,直至死亡,像钉死一只蝶类标本。
血洇透了袖口,淅沥而下,落在青灰的地面上。
没什么喘息余地,行刑者在青瓷的左臂也打入了一支短匕,这支比第一支还深。
绳索在腕上捆得很紧,手攥不起来,挣一下,都要耗尽全身的力气。疼加上失血,青瓷唇色苍白,冷汗一道一道从额角淌下来。
汪曼春脸上纹丝不动。“我和你没什么好说的了,你要是有话,我倒不介意代为转达。”
青瓷眉心低蹙了一会,抬起头来,面色灰白,目光却还清亮,他喘了半口气,说:“问你个问题。”
汪曼春冷冷看着他,应他一句:“你说。”
“76号,是为给十几年前,凉河事件中被秘密处决的前局长昭雪而存在的,对么?”话说得很慢,每一个字都牵着伤口的疼。说完了,好一会提不上气来。
这个猜测,缘于和黎叔见面时交换的那份《凉河早报》。
明楼在命令中没提过凉河事件,那份报纸是青瓷自作主张,有点冒险,可是黎叔认可了这个信物,证明整个76号都和凉河事件有关。
汪曼春拣了一支短匕,端详了一会,指尖拨了拨匕刃。“是他说的?他还告诉你什么了?”
青瓷沉默了一会,回答:“当时年纪小,不明白,现在明白了。”
汪曼春向跛足人扬了扬下巴。跛足人思忖片刻,持着右边那支短匕的匕柄,又钉入了一寸。这次动作很缓,疼来得绵延又沉滞,青瓷眼前一黑,牙没咬住,闷哼了一声。
“青瓷你给我听好,没有委屈,也就谈不上昭雪。”
意识在淡出,汪曼春的声音空荡荡地悬浮在他的疼里,辨不出凉热和远近。
“不是没有委屈,是你背叛了毒蛇。”青瓷说。字句一出口,声音都是破碎的,可是,汪曼春听清楚了。
衣领让人拽住了。“你有什么资格怀疑我?就凭你受了几次伤?流了点血?76号不见天日那几年你在干什么?”意识拉回来,疼也跟着回来。
汪曼春捏住青瓷的下巴,像是为了窒灭那一道灰烬中的火星一样的眸光,她补上后半句:“你在国家情报学院的图书馆里,读着海德格尔和弗洛伊德。”
相持了一会,汪曼春深吸一口气,松了手。“让他清醒清醒。”她命令道。
汪曼春踏出铁栅,有个手下应声而入,一桶冷水对着青瓷当头浇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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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刑讯中坚持更久的方法,是以疼痛来度量时间。读书的时候,常听过来人这么说。
什么道理,阿诚不明白,直到他真的这么试了。起初以分秒计,后来以小时计,误差越大,说明清醒的时候越少,可是,只要这个念头不灭,人就不会垮下去。
汪曼春每隔十二小时来看青瓷,看一次,加一支短匕。
匕刃从右锁骨下穿过去,是第三十六个小时了。小臂上的伤,血已半凝。
青瓷不再和汪曼春多说什么。为了给明楼和黎叔见面争取时间,他得省点力气。
混沌之中断断续续想明白了,他和郭骑云接到的命令,那两道自相矛盾的命令,不是明楼和王天风的意气之争,他们也许从未争过。他们的行动,有着双重目的。
以青瓷的掩护,让汪曼春相信郭骑云是黎叔,以郭骑云的死,让国情局相信黎叔已经清除。
阿诚又记起分别那年,明楼和他说过的话,他说他没有别人了,原来是这个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