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愣了一瞬,旋即转身冲入了大帐。
子阑被放置在大帐的角落处。他静静地躺着,气若游丝。一身素白的战甲早已看不出原本的颜色,已被鲜血染尽。他微睁着眼,似在等着谁,见着白浅进来,目色终于亮了些许。
“子阑师兄!”她扑到他身边,去拉他满是血污的手。
“咳……”他方一张口,便是一口血自唇角涌出,“十七,你终于来了。有几件事……你须得记好。”
白浅噙着泪,点点头。
“要师父万万当心……她不会善罢甘休……”
“胭脂的事……事关擎苍……和东皇钟……东皇钟有变……”
“她的摄魂术……师父知道克制之法……”
白浅见他已了无生机,不禁泪流不止。
“她与师父的仇……我未阻得了……他日总会有了断之时……我的事……要师父切莫……自责……伤心……弟子不肖……先行一步了……”
她拉住的手一瞬间失去了力气,他瞳色已散,渐渐浑浊,缓缓阖上了眼帘。
她自帐中出来之时,一双眼睛已是又红又肿,抽抽噎噎,尚不能自这难以接受的事实之中走出。长衫见着她,低声道,“师父寻你,快去。”
她微微收了泪,点点头,又思及此刻自己的神色不对,便又回自己帐中收拾梳洗了一番,方才往墨渊帐中而来。
他瞧见她之时,便已略感不对。她双眼红肿,遍布血丝,眉目间隐隐有一种化不开的悲恸沉淀着,然则便是如此,她见着他,尚强展笑颜,故作轻松。
他不动声色,寻她来来细细问青丘之兵与她几位兄长之事,最后方要她将这两日他所写寒水剑的剑诀背熟。
她只得勉力而为。
他立在一旁借着灯盏正在看书,忽而听得帐外一阵战马嘶鸣,人声喧哗,不由得蹙了眉,问她出了什么事。她头也不抬,只道,没什么大事。
后来回想之后的事,总会有种墨渊似对一切都已有所预感的错觉。否则当日他便不会执意要帐外仙兵将发生的事打探清楚报知于他,亦或者逼问长衫因何不与他言明,错失战机。她已不记得许多细节,只记得他听得子阑已逝的噩耗,眉间隐含的悲痛,还有口中滴落的点点殷红,滴滴似落在她心头。
她记得折颜到时,怒极的神色,还有他竭力救治的身影。
那一日,于她,太过漫长。那是与魔族三番决战的前一夜。
那一夜,她在灯下拥住他虚软的身体,竭力平复了心绪,自他枕下取出那个发丝编成的同心结,用力捏在掌心,与他道,“子阑师兄与胭脂,虽则他们在世之时因着身份蹉跎了岁月,徒留遗恨,或许故去之后却可以在一处了……”顿了顿,又道,“师父,等大战胜利了,我便同你回昆仑虚。此生再不分离。”
他环住她的肩,沉沉道,“好。”
她看不到他的脸,只记着他的语气之中,似有什么她读不懂的悲哀与无奈。
天族史书关于第二次神魔大战三番决战的记载,可谓语焉不详。
『初,东华帝君率众与七大魔君战于搏兽之丘,不利。次战,再败。墨渊上神星夜驰援,解十万众之围。』
白浅得回记忆之后,回想起当日于太晨宫外的树上查看东华帝君传记,似确然看到过此句。然彼时的她并不知晓这寥寥数语下究竟埋藏着怎样的悲壮。
初战,妺冉挑动魔族以央错的头颅侮辱天族,天族群情激愤,几倾巢而出,却因她的摄魂术输得一败涂地。数万天族被俘,魔族尽数坑杀之。
次战,东华与青丘四帝并昆仑虚弟子尽出,魔族祭出戮魂幡,神挡杀神,血流成河。天族与青丘之众陷于搏兽之丘,因东华并青丘四帝竭力支撑苍何剑神光,堪堪抵消了戮魂幡的威力,方得保全所剩十万众。墨渊星夜驰援,以玄天剑诀召天降四火,焚戮魂幡,又召混沌之气从天而降逼退魔族,方解了十万众之围。
白浅犹记那日她随墨渊一道驰援归来,东华清点兵将,帐内帐外一片静默。
天族、比翼鸟族、青丘狐族,没有一位将领不是浑身浴血。而战地之上,更是尸横遍野,血流成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