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将军!”
张参军走近后才看清chuī胡子瞪眼的副将,躬身尴尬道:“呃,在下眼拙唐突,都护您先与王副将说吧。”
于是燕旗又看向副将,王副将一腔豪言壮语被噎了这一遭再吐不出来,梗半天才道:“……请都护指示。”
“细作既不肯说,给他们个痛快罢了。起冰时节将至,安排士兵轮巡huáng河沿岸,别让夷人又钻空子;虽这次的矛头多半指向雁门关,你还是遣人通知附近军镇,莫要懈怠。其他的,诸如严加防守,不用我特地指示吧?”
“是是是,末将记下了,这便去下去传令?”见都护颔首,王副将又瞪一眼参军,这才离去。
“张参军,有何要事禀报?”燕旗这才问。
他这“要事”一词咬得飘飘忽忽,声线漫不经心,搔得人耳朵眼发痒。张参军低了头,从袖中掏出一象牙卷轴,双手奉上,道:“这是中书省发来的文书。”
燕旗接过,刚想展开,又揣回去,道:“翰林学士的文辞看得我头疼,你告诉我大概是什么事就行了。”
“朝廷给范阳地区派了个经略使。”张参军习以为常,言简意赅答。
“经略使?多少年没设了,上面怎么想起这一茬的?”藩镇初立时有节度、经略二使,分掌军政,互相牵制,后因边疆战事频发,朝廷往往命节度使兼任经略使,以便行事。先皇擢他为节度使的初衷并非御侮外敌,也就未特地说明兼任与否。但无论是前任、还是他这个现任节度使,向来都是总览藩镇大权的,不知朝廷如今弄出一个范阳经略使有何用意?
张参军瞧着燕都护深思不语,知他多半是想到夺权、削藩那方面去了,开口道:“将军,先不要想太多。此事在下有所耳闻,来人本是朝中权臣,僭主行事后非但不知悔改,反而自恃位重,上书请辞,圣上一怒之下授他校检范阳节度使,从中央赶到边关——多半只是挑个地方打发人,并非派来分权。”
“是又如何,当年范阳能bī走第一个经略使,现在就能解决又一个。行军打仗之事,不需要朝官来指手画脚。”燕旗面无表qíng道。
“是,官宦监军弄权,往往有碍军旅,譬如当年……”
张参军刚想摇头晃脑,察觉都护并不想听下去,就此打住,道:“都护若无他事问询,在下就先行告退——另外,都护还是抽时间看一眼那文书罢。”
燕旗应下,参军离去后,转眼间他的心思便飘走了。经略使一事可待那人上任后观望一番再做应对,现在他更关心突夷的进攻。
妥木斯其人,乃是与夷人合污的突厥人首领,手段诡谲,来此处不过一年,已大大改变夷人之作战方式,令战事更为棘手,堪称一劲敌。
冬末chūn初时,妥木斯曾佯攻雁门关——可见那先锋军完全是弃子,此人当真心狠,而后出奇推助huáng河化冰时的凌汛,绕过雁门,大举进犯被凌汛波及的沿岸三镇,劫掠无数。燕旗如今想来尤感后怕,幸当时突厥与夷人气候未成,若敌人有余力趁他支援三镇时攻雁门,损失更巨。
不管妥木斯是想依附夷人壮大自身,还是想将其养肥后宰而代之,他绝不允许突厥人把他所守之疆当成上位的牺牲品。
而后燕旗召集各将领探讨对策,待会开完已然入夜,他掀开帷帐时外面飘着小雪,白色片粒自钴蓝天幕纷扬落下,朦胧了军帐间零星火光。战事未燃,夜晚是士兵劳累一日后生活起居的时刻,气氛不免被烘出些温馨,他打马独行其中,恍惚有走马观花之感。
回帅帐后,燕旗点亮灯盏,坐在案前尚不想休息,思及白日里参军给他的文书,现下正是看的时候。他就着灯光把那象牙卷轴在案上铺开,嚼着文绉绉的蝇头小楷勉qiáng读下去。
介于参军所言,他基本是抱着看戏的心态读前篇冠冕堂皇的任命理由,字字看下去,受命者的名讳顺水推舟漂进他眼帘,他却猛地一顿,差点掀了桌子——
兹授杨聆蝉校检范阳经略使,及日启程上任。
第二日一大早,张参军收到兵卒的传信,道是燕都护召见他,他冒着呵欠走到帅帐外,甫一进去便正对上燕旗炯炯bī视他的目光,不禁抖了一抖。
还未等他拜见,燕都护已开口:“为什么是杨聆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