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三同人)歌尽关山几重云_作者:今天也没有出大铁呢(29)

  炭盆把来人单薄身形描了个通透,翠绿官袍较紫绯之流更适他气质,腰间的金玉之带暗示此人本品仍居上位。

  杨聆蝉立在门口,立在燕旗投过去的视线里,阖睫,垂首,双手拢于袖中,对燕旗一致意。鸦雏色的鬓发滑过他肩头垂下,衣袖在他白得触目惊心的清峻腕口摇曳又静止,而后他整个人凝固在那里,俨然是画册中举世无双的翩翩国士。

  “杨大人,进来坐。”燕旗不过在他几米开外的地方,却如置身另一世界。

  杨聆蝉依言入内,说是坐,其实不过案前一糙垫,他调整许久才堪堪坐下。

  燕旗将毛笔随手一掷,“杨大人应当清楚,燕旗此番邀请,并不为九镇事。”

  “是了,恐怕燕将军也不甚通范阳风土人qíng,何以授我。”

  燕旗隐约觉出话中莫名的讽刺之意,不甚明了的茅尖针刺激得他沉了面色,森然道:“杨先生还真是,yīn魂不散。”

  “yīn魂不散?杨某胸中权柄为首,怎愿远调,燕将军怕是……高估自己了。”及时是轻蔑之语,从他口中吐出亦谨也谦也,仿佛是风雅端庄之言。

  燕旗有些难堪,退一步道:“我听参军言,杨先生是因僭主行事,触怒圣上,被遣出京。”

  杨聆蝉含笑道:“他此言只道出个大概。区区一藩镇幕僚,怎知朝中势力盘根错节。”

  这个人就是爱笑,笑得那么恳切、那么合适,笑得就算你明知光鲜亮丽的背后是轻蔑,是挪揄,乃至欺骗,都会潜移默化地被这表qíng软化下来,愿意多听他几句白。

  “愿闻其详。”

  “说来燕将军大抵也兴趣缺缺,不过是朝中又起一新党,处处攻讦杨某一脉;圣上御宇一年已生亲政之意,不满某专权。如是嫌隙累积,一朝被他党抓住机会,轮番上书弹劾某僭越,终致龙颜震怒。”

  是这样,说起来风起云涌的权谋争斗,实则不过几多天子几多朝未易的乏味规律,折戟销砂砾,金陵收王气,寒门衣冠犹前仆后继,甘之如饴。燕旗确实不感兴趣,他只敬杨聆蝉履过薄冰千丈尚能风轻云淡道与他,若此处有酒,他愿为他倾上一樽,问句去路几何,可惜他没能问,也没有酒。

  焰光把长歌的脸庞映得通红,他的发鬓在背光的苛刻勾勒下仍水滑整齐,苍云却无端想起这人在他身下散了发、咳得双颊熏红的模样,他念着大概是帐内炭盆过多,道:“范阳之大,经略使身负九镇重任,这雁门来过了,也便可走了。”

  “范阳虽广,雁门最为翘楚,燕将军就不容某在此多留几日么?”

  这话来得轻快,甚至还带几分调笑。燕旗躲过他眼中流转波光,垂眸一扫案上红标重重的地图,心中怒起,厉声道:“不容。”

  杨聆蝉本想回曰他们算同级,没有允否之说,然观燕旗神色凶戾,语气断然,顿觉纠缠下去再无意义,他不是被吓住,而是清楚自己想留在此处,十之八九不为使命,无需自欺欺人。

  “既如此,那待雪停,杨某便回太原。只是启程之前,杨某尚有些道中见闻,要好好问问燕将军。”

  他后半句声色严肃,意不在私qíng而在政事,可惜现下燕旗并不想听他多言:“改日,眼下尚有数个用兵方略待我翌日给出定夺。”

  “燕将军难道就只管雁门战事,不顾九镇生息吗?”

  “那也不及贼子临城,军qíng如火烧,杨大人,明日再说吧!”

  “好,燕将军可说定了,明日。”燕旗看见杨聆蝉脸上显出与孱弱身躯不符的认真,只觉得他果然是厌极了这个人,怎么看他怎么不顺眼。燕旗“嚯”地一声站起来,烦躁地抓过搭在旁侧的风麾,劈头盖脸就朝座下人罩去。杨聆蝉被他这架势吓得一躲闪,燕旗更是火大,直接拽起他,为他系绳。

  然后杨聆蝉又笑了,对着他笑了。这笑不那么从容,甚至带些傻气,可就是格外打动他,他胸中火气更甚,手一用力,毫无章法地打了个极丑的结,也不管风麾有无理顺,就此撒手结束。

  “杨大人,走吧。”燕旗转身不看杨聆蝉,如是道。待背后飘来那人绵绵一声“多谢燕将军”时他又觉得这样太刻意,毕竟后面并无甚可看的,是以他又转过身来,可杨聆蝉已往外走去,边走边整理风麾,像只鸟儿在梳理羽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