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燕旗一攥掌中柔夷,道。
两人站在使公府门口候车辇准备,杨聆蝉四下环顾时,发现朱漆门柱上有道醒目划痕,指着那处问守卫:“这是怎么回事?”
守卫悄悄一瞥燕旗,不敢开口。
燕旗闻声看过去后承认得痛快:“我昨晚被拦在府门口心急,用马鞭抽的。”
守卫知道,通常套路应该是,经略使神色一凛,责备他们连节度使都敢拦;节度使劝解,说他们这是守本职,两位大人物再互相夸赞谦让一番,最后经略使得出结论,看在节度使的份上,饶了你们……
但杨大人竟不按套路来,直接调侃节度使:“既归你所为,我便懒过问,左不过是节度使府邸,抽坏了也算燕将军自己的。”
“杨大人为范阳经略使,居此府无可厚非,况我常驻军营,也算物尽其用。”经略使仰头望节度使,节度使低首与经略使对视,完全把他们两个守卫晾在一旁。
在经略使面前,节度使哪还有昨晚策马扬鞭的嚣张气焰,燕将军非欺软怕硬之人,再说杨大人于他算不得硬茬,不知是中了什么邪……
“恐怕物难尽其用,我终究要回长安。”
外调官员志归都城再寻常不过,燕旗未多想,恰逢车辇抬来,他便与杨聆蝉一道上轿,向太原官署去。
今天的太原官衙,气氛不寻常。杨大人迟未现身,众人本以为经略使另有要事,不想使公府吏快马来报:节度使连夜到达太原,今日要与经略使一道视察官衙,已在路上。节度使遽尔亲临,诸官员很是紧张。
范阳节度使守土之功着实无可非议,可惜他心在边陲,不乐cha手政事,久而久之,他们这群官员就乐得附和戎战为重,文不添忧,颐养得越发懒散。
然而杨经略使到,就不一样了。这位大人来自中书省,面上温和,实则是个不好说话的,甫来就一阵jī飞狗跳,很撤换了批虚位食禄者。有人想请出节度使掣肘他,屡次上书雁门关,竟如石沉大海。他们这些侥幸留下的,被治得越发勤勉,先前有要事才肯出府,现今非沐日都坐在官衙。
若杨经略使在此多待几年,州县志上定会添笔“州寓肃清”。从前他们认为范阳虽大,乱皆在边关,而今细究各处来函,方觉诸事繁杂不可略,一发实能动全身。
节度使随经略使至时,一gān官员诚惶诚恐地跟他见礼,又走过些程式,节度使便随经略使上座,却未落座——主位只有一个。
经略使先是坐下,发现后忙道句“燕将军请”,这就起身要让座,谁知节度使不愧是军旅出身,gān脆得很,直接把经略使按回座上,经略使犹yù开口:“燕将军……”,节度使已道:“杨大人坐,某习惯站着。”
后来经略使离座,他走到哪,节度使就跟到哪;经略使过问什么,节度使就听什么。可能节度使鲜少过问此间政事,需要解说引导,但节度使难得来视察,总不会全程亦步亦趋,半事不为罢?
他们以为重头戏在后面,不想直到最后,节度使也不过跟着寻常散班的经略使寻常离去——所以节度使真的除了跟随什么都没做。至于凭空多出条巨型尾巴的经略使,行止自若。
……不是很懂最近的领导。
目送两位上官走远,他们亦各自归去,哎,今天的太阳,有些闪眼……
是夜,使公府,杨聆蝉书房内,
杨聆蝉正拟上奏朝廷的文书,起初燕旗时有质疑,皆被解答,或是告知等下文机杼,如此几来,倒显得他肤浅,他便不问了,只盯着那人手拈毛笔,腾移间落下一个个台阁小楷。
青白外袍搭于左肩,发髻微散,夜阑时分,无伤大雅的慵容在橙huáng烛光里化成有血有ròu的风韵,更显他温软可亲。
“明日我想游览太原城。”燕旗忽道。
“恕某不能奉陪。”杨聆蝉头也不抬。
意不在此,燕旗道:“我只是想,放在雁门关背后守了这么久的地方,我不曾看一看,也不曾过问,究竟为何豁命守疆。”
专注文书的杨聆蝉并不理会他的自扪,燕旗接道:“杨大人,你觉得太原此城如何?”
杨聆蝉一愣,不知不觉搁了笔,约莫是思索一番后答曰:“太原……很好啊,有崇善寺的晨钟,有定边楼的暮鼓;冬时腊梅凌雪,chūn来折杏酿酒;市肆接踵,车水马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