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子画将漫天放在车上,接过湘城候府的随从递来的斗篷给她盖在身上,便随手关了车门,将那随从隔绝在外。
他盘腿坐在漫天身侧,低下头,贪婪地凝视她苍白的睡颜,乌黑的发丝自肩头散落下来,在他的白衣上铺展出缕缕墨色。
他颤抖地伸出冰凉的手掌,又数次缩回,终于鼓足了勇气,抚上漫天玉颜。触感紧实而柔滑,与幻梦之中一样的好。
只是,那时明知是梦,便是佳人在怀也难免心下酸楚。
只因无论如何,都避不开那令人绝望的终局。
——那种历史难以违逆的宿命感,甚至比刀剑更为伤人!
而此时此刻,他朝思暮想之人就在身侧,真实无比。更令他欣喜的,是无法预料的未来。
——无法预料,岂非极好?
漫天清楚地知道,这是梦。
她飘在空中,如一介游魂般,冷眼看着那对如鸳鸯比翼般的男女。
——白子画和“霓漫天”!
她看着白子画蓄意接近梦中的自己,不着痕迹地讨好,将一颗少女的芳心紧紧收入掌中。
梦中的“霓漫天”不过金钗之年(十二、三岁),qíng窦未开便遇见了一头不要脸的老牛,自然就轻易被啃了!
看着不过十六岁的“霓漫天”被白子画哄着拥吻,漫天黑着脸,眼神如刀子般扎在白子画,忿忿地骂道:“衣冠禽shòu!不要脸!伪君子!道貌岸然!”
可惜,那两人看不见她,自然也听不见她说话。
两人甜甜蜜蜜,耳鬓厮磨,又凑在一起絮絮私语,当真是qíng浓。
漫天却是气得眼前发黑!
——哪怕帝都人人都知晓她与无垢两qíng相悦,两人也从来是发乎qíng止乎礼。无垢诚诚君子,从来也gān不出这等引诱之事。
想不到这白子画面上装得一派风光霁月,内里却是如此龌龊!
而后,她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感qíng越来越深。
哪怕妖神出世,阻挠他们,二人仍是qíng比金坚。
但这又有什么用呢?
——父亲依旧被花千骨害死、神器依旧重聚、“霓漫天”也依旧……身死道消!
她看着白子画跌坐在桃花树下,怀中抱着“霓漫天”早已冰冷的身躯,大笑出声,反反复复地说着一句话:
“你终于是我一个人的!你终于是我一个人的了!天儿,比起你爱上别人,我宁愿你就这般安静地躺在我的怀中。天儿……”
漫天只觉毛骨悚然!
——疯子!
白子画,疯了!
可她又觉得酸楚:无论她多么痛恨白子画,女孩子总是感xing的。何况,她只是被宠过头了,本不是什么心肠狠毒的女子。
若站在一个局外人的立场来看,白子画与“霓漫天”的相识、相知、相许,当得上是神仙眷侣。
可是,他们的儿女qíng长不幸牵扯上了天下大势,结局又偏偏那般惨烈,当得上是一场旷古绝恋了。
这样一场绝恋,怎不让人动容?
轻轻叹了一声,漫天缓缓睁开眼睛,淡淡地看着白子画,心qíng复杂地问了一句:“那是你的梦境?”
白子画冰凉的手指自她面上移开,转而握住她纤细修长的柔夷。
漫天神色一怒,用力挣开。
白子画也不纠缠,向来若冰雪般的面容绽出一个柔软的笑容,声若击罄:“是。我的梦境……之一。”
漫天秀眉一蹙,只觉屈rǔ非常,怒斥道:“你与你那不知人伦羞耻的徒儿害得我蓬莱还不够么?如今,我霓漫天不过一介幽魂罢了,长留上仙又何必追来羞rǔ于我?”
白子画神色一僵:“我何时羞rǔ你了?”
“呵!”漫天冷笑,“编织这般的梦境给我,又是为何?你喜欢花千骨,天下皆知!”
她突然又笑了,怀着满满的恶意:“果然是名师出高徒,你师徒二人都是一般的罔顾人伦!只可惜,我霓漫天却不敢对尊上有半分肖想呢。尊上这番功夫,怕是要白费功夫了。”
白子画面色一白,眸光痴痴缠缠地凝望着她,声音里带着哀求:“莫要如此恶意揣测。我只是……心悦于你。”
我只是……心悦于你。
这样深qíng又绝望的告白,最是动人心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