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三同人)[万花X纯阳]过荒城_作者:万花谷插科打诨小队长(72)

  天寒气清,早已经是初夏当口,空气中却依旧有一股积淀许久、yīn魂不散的yīn冷尸臭,乱坟堆积的岗头,不知哪个土包前,传来一阵哀似一阵的哭丧吊歌,只是远远听来,便能隔空听出一股沙哑撕裂的血腥气息。

  “dàng覆帝基业,宗庙以燔丧……”

  华清远穿过那层层叠叠的乱坟,天候渐渐热了,那蛰居在泥壤下的腥腐气味也渐渐重起来,可是明知是暖热时候,但人歌人哭,无端便叫人浑身发毛,如临数九。步子落在被晨露濡湿的不平地面,时不时便发出噗呲的湿泞水声,华清远皱着眉头,心腔隐隐涌上一股难以抑制的呕意来。

  “播越西迁移,号泣而且行……”

  他的心子被歌声提起来,有点窒息的紧意。袍袖与冠带被丝丝的凉风chuī得jiāo相摩擦,发出冷淡的簌簌响声,他下意识伸手去握腰间的道符,却又是在握上的一瞬,仿若自己捉住一块青烟直冒的铁烙一般,猛然地缩了手。

  华清远有些恍惚。

  “瞻彼洛城郭,微子为哀伤……”

  离开那一座兵荒马乱的城池之后,他时常做梦,大多时候是雪落无声的太极广场、巍峨静寂的三清大殿,也梦到过一些无关紧要的闲人,大约是在长安城的街衢道上,又好像是在许许多多他曾经走过的地方,然而梦寐一旦醒觉,便迅速忘却。他把这一切归结于自己心疲体倦,故而时常思念故乡与往事的宁静温暖。

  若说他贪恋这一些温柔静好的岁月,可他最为觉得温暖的时光,却连一次也没能出现在他的梦境里。

  华清远循着歌声左弯右绕,直到离雉堞极远的一处坟堆旁,他见得一个灰扑扑的人形佝偻着腰背,正朝地上掏捡着什么。那鬼哭láng嚎一般的歌声便是由他口里发出的,即便身体弯曲,那伴随着哭声的吊歌依然十分响亮。

  华清远朝前走近,方看清楚那人的面貌动作,却是立时皱起了眉头。那人一身破烂肮脏的麻衣短褐,衣襟下裳全是黑huángjiāo错的污渍,在黯淡的天光下发着油亮的光泽。那一头黏腻乱发下的面貌早已看不清楚,此刻他正蹲着身,卖力地挖着面前什么东西。华清远被扑面而来的恶臭bī得朝后退却两步,只见那人面前赫然是一条破烂棺柩,他正低身将棺材里的腐败的泥土骨ròu一一挖捡出来,随意便抛掷在路旁。华清远竭力保持着风度,那人的身侧躺着条薄薄的糙席,里头似乎还裹着个人。

  那人的歌声撕拉拉歇在嗓子眼儿里,他yīn鸷地一抬眼,瞧着华清远后退的步子,yīn惨惨冷笑一声,又旁若无人地接着去掏棺材里的东西,他的嗓门粗嘎,如同寒冷的风刮蚀荆棘的丛杂,他恨声又喃喃骂道:“我没有钱,也没有物,老婆跑啦,亲娘跑啦,亲爹死啦。没棺材,没寿衣,破落嗓门唱了又唱,直唱得那衙门被蛆咬、被狗日!”

  坊间窃窃私语,都说曹斐已经疯了,他的父亲死后,他xingqíng大变,身边亲眷见不得他疯癫痴狂的样子,无法忍受他日日的打骂nüè待,一时间都作鸟shòu散。华清远看着那人蓬头垢面的样子,一脸痴昧的神态,心下不忍,可那腐臭的味道却令人下意识想要举步远离。

  曹斐又怪腔怪调地唱将起来,似是在与人对答,又仿若自言自语:“你们都说是我怀恨在心,才将马匹放还山林,可若我真的一腔仇恨,何不剁了那狗官的狗头,祭我亲爹在天之灵!徐司马,我日你妈!”

  他这污言秽语说得没有遮拦,骂声同歌声一般响亮而嘶哑,似是有人将那曹斐的喉咙捅了个对穿,发出破烂风箱一般的嘶嘶声音。然而听得这句话,华清远却猛然朝前踩了两步,正巧踏在曹斐抛出来的半烂不烂的尸骨上,他也顾不得这些,抬手便拉住曹斐黏黏糊糊的袖子,肃容问道:“徐司马怎么?你是不是有什么隐qíng?”

  曹斐见华清远毫不顾忌他满身尸臭肮脏,离他咫尺之遥,方才那疯疯癫癫的痴态居然收敛几分,他一顿神,却还是惨淡笑着:“你们都他妈说是我gān的,我说不是,谁信?都劝我回头是岸,回个屁的头!反正你们就是要叫我死!死透了最好!没人知道!嘿嘿,没人知道!”

  “你若是有什么冤屈,现在说了也不迟——你同我说,我告诉杨判司,莫要枉送了xing命。”华清远一时qíng急,也不管曹斐说的是否属实,便是要伸手恳切地扶住曹斐枯瘦的双肩,不想那人古怪地看他一眼,挣扎着向后踉跄数步,挣开了华清远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