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院半日无人,几间屋子都是门窗紧闭,冷冷清清。李云茅将房门一推,扑面一室清寒,冷暖与外头竟没什么差别。虽说他不畏寒,也是皱了皱眉,进屋直奔墙角,将谢碧潭早早就备妥的火盆掏了出来。
火盆旁边有现成的小篓jīng炭,李云茅耐心的一并提到门口,顺手从院子角落捡了几根枯枝糙棍,也不去厨下取火,右手一弹,拈了一道火符,就蹲下去轻轻巧巧升起了火。炭燃起得慢,他蹲在旁边有一下没一下的用手扇着风,为避炭气冲眼,把头别开些,视线漫无目的的一转,落在房门夹角,忽的一凝。
这个时辰,已只剩了抹夕阳摇摇yù坠的挂在天边,照见一切都不甚分明。但偏偏这么一点稀薄的阳光,正巧落在门槛fèng隙处,折出了一点晶莹的光亮。
李云茅搁下炭盆凑过去,手指头在木头板间抠了抠,一挑一捏,拎出了一条一尺长短的细丝。那丝线也就如寻常绣线粗细,依稀是银白颜色,又些微有点灿烂透明,一时间竟分辨不出材质。他两根手指拈着,拎起来对着天瞧了半晌,一无所获,皱皱眉头又丢开了,拍拍手站起来往厨房去。
厨房里头谢碧潭正在吃饭,眼看着脸色红润,先前那点惨白虚弱半点也无了。李云茅倚在门口,一眼瞧到,心中甚是愉悦。愉悦过了,才想起来问一句:“今儿可有什么人进院来吗?”
谢碧潭诧异的瞥他一眼,竖起一个指头:“只你一个,算不算?怎么了?”
“没事,没事。”李云茅打个哈哈,扭头一瞅,“呦,炭盆的火升起来了!”磨身便走。留下个莫名其妙的谢碧潭,瞪眼看了门口半晌,又埋头继续吃饭。
忙忙碌碌中几日过去,又落了两三场雨,愈见寒冷。连带着,问歧堂中往来病人也多了三成,大多不过是伤风咳嗽等入冬前的小症状,但也足够谢碧潭忙碌。到了晚上,还要抽空多多的配些丸药散剂出来备着,一熬起来往往就过了三更。
李云茅几天晚上起来,见到前头药堂还透着灯光,摸过去瞧,就见谢碧潭裹了件又厚又大的外袍,一边在满地的药碾药钵中打着转,一边还要时不时拢起手在火盆上烤烤,当真辛苦又可怜,让人看着心酸。
这时候倒是不记得平日闲时,谢碧潭那种日高不起的懒散了。李云茅押着他去睡了几次觉,到底这一天一早起来,就直接提了个篓子送到隔壁相熟的油蜡店里,转身堵在谢碧潭的房门口:“今儿歇上一天,问歧堂不开门了。”
正在一边哆嗦一边穿衣服的谢碧潭瞥了他一眼:“你大早上起来没事qíng做,跑来找开心么?”
李云茅依旧堵着屋门:“某是说当真的。”
“嗯?”谢碧潭终于揉了揉朦胧睡眼,正眼看他,“你还真……”
话没说完,就被李云茅截断了。一脸胸有成竹的青年道子抬起一只手:“左右近日来求医的,多半只是伤风小症。某昨日就与隔壁油蜡铺子说好,将你配的那些香柏散银翘丸桑jú扶气丹之类提了一篓过去,按剂发卖,也足够了。再有什么大病,偌大的长安城又不是仅你一个能治的,叫他们找别家去!”
谢碧潭坐在被褥间听得目瞪口呆,半晌只能道:“你这倒是筹谋周全,体贴入微……”
不过虽说口头抢白,能得一日空闲对谢碧潭来说还是格外惬意的事qíng。他不急着往前头去开门,足足磨蹭到了辰末才起身,懒洋洋往厨下找饭吃。饭菜也都是现成,昨晚剩下的菜肴。如今天气冷了下来,没有馊坏之忧,两人又都不很在饮食上挑剔,索xing常常炖煮上一大锅ròu菜羹汤,配着酸荠醋芹等小菜,足可够两日吃喝,很是节省力气。这时候,李云茅已经吃过了饭,打了招呼就出门说是要去取些东西,剩下谢碧潭一个,悠哉闲哉,慢条斯理喂饱了肚子收拾了碗筷,正想着是继续回房烤火还是往药堂去,一阵突如其来的敲门声好不热闹,登时将他原本的筹划都搅乱了。
门外来人锦衣骏马,从人二三,俱是整洁衣冠。谢碧潭只瞧着他眼熟,一时却又分辨不明,微微打了个愣神:“请问……”
那锦衣青年倒是先长揖一礼,含笑道:“谢先生,朱某前几日蒙您妙手救治,如今已是无甚大碍了,故而登门来谢。”
谢碧潭这时也被他提醒着想了起来,忙还礼口称“朱郎”,让客进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