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傻站着gān嘛!”阿澈撒气般地把铁锹往地上一砸,又拽起他来。谢孤鸾啪啪在他手上打了几下,蹙着眉冷静下来:“撒手。无缘无故,你这是要作甚。”
“我感受不到我的ròu身……”阿澈直勾勾地望着他,“这怎么可能……你得帮我。”
谢孤鸾一铲一铲老实挖着,看看身后土堆高耸成了一座小山,只觉一口凌霄血卡在喉咙口,又被他生生咽了下去——憋屈得慌。
细思他到底何时开始被阿澈呼来喝去,陪着他跋山涉水也就罢了,哪儿有挖人坟墓的道理——还是以这种简单粗bào到令人发指的方式。谢孤鸾做事禁忌不多,但多少还有些修道之人的自持,这般有损yīn德之事,饶是是本尊授意,那他心里也是不慡的。
从下午一直挖到日落,终于在土层中触到了坚硬的棺椁,谢孤鸾因几日噩梦没睡好觉的身子脱力了,不顾形象地瘫在地上,有气无力道:“你自个儿挖吧。”
他的眼前发黑,闭上眼睛就天旋地转,张口还想说点什么,就已经一头睡了过去。
不出所料,梦境又一次向他袭来。
谢孤鸾站在上次的地窖中,而他的眼前跪着一个年轻男人。这个男人他很熟悉,他的梦里总会有他,衣袂飘飘,长着一张耐看的脸,一笑就会露出虎牙。只不过现在的他láng狈不堪,一身衣袍上尽是血污,头发乱得遮住了半张脸。
他粗喘着站起来,握剑的手瑟瑟发抖,但在蒙面人袭来的一瞬间却毫不犹豫,手起剑落,鲜血激喷。下一刻,谢孤鸾的视角突变,自己像附在了这个男人的身上,他这才明白,他上次的梦便是如此,以这样的角度感受着另一个人的经历。
这具身体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痛,关节嘎嘎作响,肋骨不知断了几根。他再也承受不住了,一头栽在地上,呼吸沉重得像拉风箱,但脸上却湿冷一片——是先前哭过流下的泪水。
谢孤鸾挣扎着爬起来,往最深的黑暗缓缓爬去。
他哽咽着,随后从嘴里喊出了让人惊心动魄的两个字:
“李琤……”
谢孤鸾猛地睁开了眼睛,脑子里一片清明:他什么都想起来了。
从小到大,日日夜夜,他在梦中听到的那个名字,他总会忘记的名字,就是李琤。在他识海中常出现的两个人,一个是喊着李琤名字的男子,另一个……可就是李琤?他僵硬地转过脑袋,凝视着还在吭哧吭哧掘着自己墓地的阿澈,一时说不出话来。
阿澈感觉到一道视线,抬头发现谢孤鸾双眼发直,奇道:“你看我gān嘛?来开棺。”
直到阿澈把外棺打开,谢孤鸾仍神游天外。阿澈的轮廓渐渐和他梦中偶尔出现的另一个男人重合,虽看不清面庞,但谢孤鸾越是回想越觉得那人就是他,一个从小活在他梦里的人。
为什么?他和那个年轻男子是什么关系,又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谢孤鸾心乱如麻。
“果然,已经被人开过了……”阿澈声音颤抖,很是惶恐。
眼前是一口硕大的红木棺材,但棺盖上伤痕累累,处处是bào力撬动的痕迹,有的地方已被砸得透风,露出黑dòngdòng的内里。阿澈登时惨叫一声,掀开棺盖,砸在地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随即一股尘土的气味扑面而来,呛得谢孤鸾咳嗽起来。
如他所料,棺中没有尸体,只有些许破旧的随葬品淹没在半个棺材的huáng沙中,失了颜色。像沙漠中死去的胡杨,枝gānbào露在酷烈的阳光下、风bào中,一点点被侵蚀风化,最终彻底消亡。
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阿澈几乎要气疯了,一巴掌将棺材拍成了两截,棺内的沙土哗哗地向外流。
谢孤鸾静静地凝视着阿澈,不知为何,他此时感到身体特别累,累得抬不起胳膊迈不动腿,连张口的力气都没有。只能看着阿澈撒泼似的在林中横冲直撞,撞断了不知多少棵树。他的哀嚎声穿透层叠的树林,直冲云霄,惊得枝头飞鸟慌忙逃窜。
不知过了多久,阿澈总算是发够了脾气,回头想寻谢孤鸾,却见方才还好端端的一个人,竟直直的倒在地上,双目紧闭脸色铁青,早已没了意识。
[ 贰拾 ] 变故
“你怎么了?”阿澈飞掠到谢孤鸾身旁,伸手探着他的鼻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