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知道这一点,所以僵局注定不会维持太久。
果然,谢孤鸾脖子上冷硬的触感消失了,他也随之收了剑,疾退到数尺之外。
谢孤鸾这才看清来人的面目,这人一身黑衣个子极高,和夏临渊站在一起硬生生多出半个头去,一张脸的轮廓似刀刻。他上前一步将夏临渊挡在身后,对谢孤鸾抱拳道:“熠之时常无法控制自己的心绪和行为,如有冒犯,请多包涵。”
“哟,还挺有礼貌的。”阿澈奇道,“你是什么人?”
青年踟蹰片刻,才道:“贺兰观月。”
“贺兰,鲜卑人?”听他一说,谢孤鸾再看他便觉得这副眉目委实不像是汉人,茶色的眸子,略显高挺的鼻梁,连头发也非纯正的黑,光照下从黑中透出些许huáng来。
这个叫贺兰观月的男人收了刀,安抚地拍了拍夏临渊的肩膀,对他耳语了几句,扶着他进屋后,转头又对谢孤鸾行了一礼,似乎有话要说。谢孤鸾自然也放下剑来,道:“讲。”
贺兰观月道:“谢道长,我知道你武功高qiáng,我可能也并非你的对手,但熠之手无寸铁,请你莫要伤了他。”
“哦?”谢孤鸾用手抚了抚额角,神qíng漠然地捻起指尖的鲜红,“贫道未曾伤过他,反倒是他把我伤得不轻啊。”
“我没看好他,我在此向你赔罪。”听出谢孤鸾的讽刺,贺兰观月也不恼,“熠之的伤药效果好,回头我替你敷上,明日便能痊愈。”
谢孤鸾没做声,阿澈却忍不住了,问道:“欸,你分明是胡人,怎的官话如此流利?平时隐身跟在夏临渊身边像条尾巴,你是他什么人?”
贺兰观月大抵也是初见阿澈真容,脸色顿时有些白,他避开阿澈的目光道:“我不是胡人。”
贺兰观月出生长安,祖上有鲜卑血统,自幼随母亲去往北庭,后又拜入弓月城明教。据他所说,自己是初入江湖招惹了不该惹的人,身受重伤被夏临渊所救,为报救命之恩才一直在他左右护他周全,而彼时,夏临渊还是个万花谷的正经大夫。
“你跟了他多久?”阿澈道。
“八年。”
阿澈恍然大悟,小声对谢孤鸾说:“我看他比夏临渊好说话多了,这两个人关系不一般,问他说不定什么都明白了。”
贺兰观月的确比夏临渊容易相处,xingqíng温和,不急不躁,很难想象他能与夏临渊这样古怪的人一同生活。但贺兰观月与夏临渊形影不离,也难以单独打听过多的消息。
夏临渊确实有失心疯,如未发病,平时撇开为人孤僻不说,谈吐倒也和常人无异。世人总说医者仁心,而他像是根本没有心,如同一具机甲。问诊、开方,不会有任何多余的嘱咐和解释,夏临渊的方子也没有哪次不是立竿见影,药到病除。
多日下来谢孤鸾发现,夏临渊发病无任何规律可循,有时甚至话说到一半便换了一个人,见人就想杀,疯狗般乱咬,把他清醒时整理好的书籍药材糟蹋地一塌糊涂。这时贺兰观月便会出现,麻利地替他收拾残局,随后又如疾风般隐去身形。
阿澈按捺不住好奇之心,夜夜去听夏临渊的壁脚,每次均是扫兴而归,抱怨贺兰观月除了家长里短,就是伺候夏临渊休息。
谢孤鸾完全不想知道他们二人会有什么私房话,捂着耳朵鄙视道:“非礼勿听。”他其实已起了离开的打算,寄居于此对他而言并非长久之计。夏临渊判了谢孤鸾死刑,却也不知他几时会死,会因何而死,虽然夏临渊还有意问起过谢孤鸾的梦,可至今也无结论。
谢孤鸾心道,只要自己身体一直如现在这般,他便先去帮阿澈寻他想寻的事物,以后之事至时再说,能活多久也不在他的控制之内。
就在谢孤鸾准备向夏临渊讨些走后服用的药时,贺兰观月却意外地找上了谢孤鸾。他难得没跟在夏临渊身边,在院子里拦住谢孤鸾,诚恳地说:“谢道长,你还是莫要现在走的好。”
“此话怎讲。”谢孤鸾道。
“你的梦……”贺兰观月迟疑了一下,“熠之有个猜测。”
谢孤鸾jīng神一震,道:“可否借一步说话。”
正值午时,贺兰观月领着谢孤鸾来到住所外的一条清溪旁,此处yīn凉,树fèng中投下星星点点的光斑,流水潺潺,很是惬意。贺兰观月随意靠在一棵桦树下,看谢孤鸾正襟危坐,斟酌了一会儿:“谢道长,你有意避开他,想必心中早有想法,只不过……不愿去细想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