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明灯走出柴门,路过昨晚那间小屋的时候,他不禁又想进去看看——对于他们来说,此时此地看见明尊,是一种莫大的安慰。那房门虚掩着,陆明灯推开门,里面空无一人,也并没有什么明尊像,更无香火,只空空有个huáng土堆砌的神龛凹在那里。陆明灯还以为自己走错了屋,可这家并无多余房舍,昨日师妹师兄都说有供奉明尊,怎么如今什么也没有?
他想了想,觉得有些奇怪,倒也未曾多虑,只是出门上山去了。搜寻了一下午,倒也确实不虚此行,挖了好些糙药回来,他走到柴房,陆明烛与陆荧还在说话,他俩共同经历一场生死,话倒是一下多了起来,即使观点仍旧不能立时合拍,却也不再互相计较那么多了。
“两位师兄,”陆明灯蹲下来分拣那些糙药,“我方才特意去看了一眼,那边的小屋子,没有供奉什么明尊像啊。”
他本是随口说说,可陆明烛却一下子直起腰来,那模样有点狐疑。
“什么?”
“我去那边看了一趟,没看见供奉明尊,倒是有个神龛。”陆明灯往那边努努嘴。
陆明烛与陆荧对视一眼,陆明灯也许觉得没什么,可他俩都在对方的眼神中读出几分怀疑。
“哪有这种道理?我和清霜都看见了,不可能看错……”陆明烛小声自言自语,“你什么都没看见?”
“没有,连香灰也没看见,打扫得倒是很gān净。”
“你别想那么多,”陆荧沉吟了一下,“如今朝廷对我们赶尽杀绝,这户人家就算信奉明尊,且在山野,可也终究怕官府来找麻烦,不敢光明正大地供奉,兴许只是在晚上悄悄参拜吧。”
他这话听起来有几分道理,可陆明烛还是惴惴不安。那种关于危险的直觉,他一直都未曾丢弃,许多事qíng在发生之前,他就能敏锐地察觉——只除了一次,只除了一次——他摇了一下头,打断了思路,叹气道:“你去煎药,给清霜喝了,过了今晚,第二天一早就走。”
陆明灯去找女主人借了药罐熬药,这家的男人似乎大早上天不亮就出门了,女人说是去临近的城中集市采买用品,到了深夜才能回来。
渐渐入夜,雨淅淅沥沥了一日,到了晚上反而又大了起来,谷清霜喝了药沉沉睡去,三个男人依旧在柴房中过夜。这家的男人一直没有回来,陆明灯觉得有点奇怪,但是也并未放在心上,只是带点玩笑意味地对陆明烛道:“这人也是,让妻儿跟我们一群陌生人呆在一处,自己进城去了,也不怕我们其实是过路山匪,弄出点什么事来。”
陆明烛本来靠在柴垛上,听着外头雨声闭目养神,听了陆明灯这话却猛然睁开眼睛,陆明灯给他的神qíng吓了一跳,就听得陆荧在一旁玩笑似的开口:“他的意思是,叫你不要乱说话,也许对他们来说,我们可不就是山匪,迫于无奈才收留我们的。”
陆明灯笑了笑,也并未放在心上。陆明烛一副疲倦的模样,靠着柴垛不再说话。夜渐渐深了,几人各自睡去。
陆明烛睡得不怎么安稳,屋外的雨声似乎又大了起来,这是北方,素来gān燥,这场雨下得也着实够久的了。半梦半醒间他总觉得回到大光明寺的雨夜,或是更久远的,枫华谷的雨夜。一阵剧烈的头痛bī迫着他睁开眼睛,雨水打在屋檐上,噼里啪啦的声音,陆明烛看了看一侧,陆荧和陆明灯靠着柴垛和gān糙堆,睡得都沉。陆明烛觉得有些透不过气,想站起身来到外面走走。突然他听见院子外面柴扉开启的声音,似乎是这家的男人回来了。随即听见女人的声音,似乎是冒着雨出去将丈夫迎进来,一面絮絮地低声说话,声音是刻意压低了的,又隔着雨打屋檐的声音,显得模糊不清。
“你怎么到现在才回来?”
男人咳嗽了两声,似乎是疲惫不堪的样子。
“我们住得偏,要去一趟城中也不容易,你呆在家中,还有脸催我!”他说着压低声音咳嗽,又说了些什么,陆明烛也没听清。
“人带回来了没?”女人的语气很是慌乱,似乎微微提高了一些。
陆明烛从背后靠着的柴垛上直起了身子,轻手轻脚地走到柴房门背后。
“嘘!小声点!那帮人若是会功夫的,耳朵都灵得很!带来了……官爷们说……随后就到……都是你这个死婆娘惹出来的事!这帮人看着就有问题,老子让你夜里别去上香供奉……你偏不听!这下被他们发觉了,谁知道会gān出什么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