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如海叹道:“你自小聪慧,做事妥帖,为父甚觉宽慰,也信你日后必能有所成。只你心xing良善,日后在官场之上也难免吃亏,为父有几句话叮嘱你,你要好生记得。那荣国府将来是躲不得一场为难的,如今皇上刚上位……”林如海歇了口气,又接着道,“太上皇健在,自对他们容忍,只他们当初与南安王勾结,这夺嫡之事皇帝必不会忘。那老太太对你与黛玉到底如何,我这一去,怕也就看出来了,你心里要有个成算。该尽的心该说的话,为父也都说过了,你不欠他们什么,要学会自保。”
这些话倒叫林惟吃惊,他原也只是怀疑,想来便是父亲那日进荣国府所办的事了。林如海养了些jīng神,又道:“如今新皇势薄,几位王爷又虎视眈眈,只怕将来也太平不得,切记站在明孝亲王身后便是。为父已无力再站你身前了,你与明孝亲王那一层师徒关系,关键时刻也便不必再刻意隐瞒了。王爷待你亲厚,必会教导于你,你要往心里去,切莫意气用事。你虽与诚义王世子jiāo好,却万不可冲动行事,皇帝终有一日会与诚义王府成水火之势的,你如今涉足尚浅,要断然抽身方能站到最后。切记,不到霁月云开之时,不要轻易亮出刀锋,想要成就人所不能成,就要忍得人所不能忍。”
几年之后,当一切尘埃落定之时,林惟再想今日父亲所言,竟是句句不曾落空。林如海看得如此透彻,便是林惟两世为人也不能及,这也注定了林如海之一世不凡的成就。
林如海一口气把话说完,已是累得变了脸色,林惟忙道:“孩儿记下了,父亲,我这就去请王太医来。”
“还有。”林如海拉住林惟的手,又是咳了几声,喘了良久方道,“将来在朝堂之上,莫要事事争qiáng,你xingqíng耿直,切记修身养xing,凡事三思而后行。为父看得出来,你xing子里却是有着明孝王爷那随xing之意趣,造福一方百姓也便罢了,不必深陷那潭沼之中,徒惹一身的是非之事。”
林惟眼圈已是又红了,薄唇紧抿,脸颊清秀,长长扇动的睫毛上挑着几点晶亮的泪花,好不惹人怜惜。林如海伸手抚上林惟脸颊,拇指沿着他浓密的睫毛掠过,长长的叹了口气,有句话终是咽了下去。
林惟叫了王太医来给林如海查看,自己一人立于院墙拐角处只怔怔的站着,秋日的夕阳分外的骄艳,照在他身上恍如染了一层剔透的金色,竟是衬出了几分孤独与寂寞。
“林惟?”
林惟抬起头,眼前是水旻关切的脸,只这一声低呼,倒叫他的眼泪扑簌簌落了下来。林惟抱着水旻的腰身,把脑袋扎在他肩窝里,竟是抽抽搭搭哭了半日,浸湿了水旻身前一大片衣襟。水旻只见过林惟这一次伤痛的样子,却是差点没把他的心哭碎,伏在他怀里哭得像个无助的小孩,便是那肩膀也比往日里瘦弱了许多,单薄的叫人心疼。
☆、长兄难为
林惟这悲伤终算是在水旻跟前发泄了出来,一时缓过神来,二人携手来了林如海书房,安然亲自上了茶,林惟才想起来问:“你怎么这个时候到了?我这直觉的做梦一般。”
水旻道:“你入考场之前几日,卫烟便使人送了信回去,当时林大人每每撑着jīng神见你,是怕你分心,到底已是不大好了,叔叔便叫我过来帮衬着些个,省得你被人欺负了去,你且安心,好生的顾着身子才是。”
林惟听了水旻的话,心下又难免神伤,叹道:“那些日子,我竟是不曾察觉到父亲的身体。”
水旻伸手握住林惟,那掌心暖热,倒叫他心头稍慰了些,水旻道:“快别这般,你若心里难受,如今这里也无旁人,只管哭出来也罢了,我自守着你。哭过了就打起jīng神来,师妹那里也要你照应的,林大人跟前更不能露出这般神色,倒叫他放心不下。”
林惟揉揉额角,只觉得头痛yù裂,摇摇头靠在水旻肩头道:“哪里有那些个眼泪的,只这些日子熬得狠了,多亏你来了,这会子也不说别的,只叫我先睡一会子吧。”
水旻揽了林惟的肩,看他不一时果然睡着了,便把身子靠到那椅背上,告诉安然若有事只推自己便可,也合上眼睡了过去。想他当时接了消息,只怕林惟遇事遭难,连日来日夜赶路,风餐露宿的,本是世子之尊,哪里受过这般清苦?也是累的狠了。安然拿了薄薄的毯子给二人盖上,轻轻关上门子在外头候着,也不叫人来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