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黛玉歇了两个时辰醒来,听说林惟已是回了府里,父亲那边喝了药刚刚歇下,她这心里也才到底踏实了些。一时又有人来报诚义王世子已到了府里,黛玉便忙命人好生的备了热水、替换的衣裳,又吩咐厨房备好饭菜,等着林惟和水旻醒来时所用。安排妥帖之后,林黛玉又亲往林如海房里看过,才终是放下心来。如今几年过去,黛玉此时已俨然所成,便是这般时候也浑然不乱,将家下打理的井然有序,到底不是几年前哭的死去活来的光景了。
林惟一觉醒来,回头见水旻竟也睡着了,想想日子,这才想到必是他日夜兼程赶来的,看着这人略显消瘦的脸颊,到底也心疼了,更有一股暖意涌上心头。水旻感觉到怀里动静,睫毛颤了颤也睁开了眼,见林惟一眨不眨盯着自己,低下头认真看了看他依旧有些个发红的眸子,道:“去洗洗吧,问问qíng况如何,你再好生睡上一觉才是正经。”
于是两人从椅子上撑起来身子,倒觉得身上酸痛僵直,彼此对视一眼,都不免哭笑。林惟叫人服侍水旻去洗澡,他往林如海房里看了次,说是醒过来一回,和黛玉说了会子话,此时jīng神不济刚歇下来,这才打起jīng神往黛玉处来。
黛玉一见林惟,那眼圈儿一红便钻进了他怀里,林惟搂着她轻抚后背,抚慰良久,黛玉方直起身来,道:“哥哥也去洗洗,再和师兄换了衣裳去吃些东西,且睡上一觉吧,父亲跟前有我呢,也不会断了人伺候,有什么动静我自会使人去叫哥哥。”
林惟被黛玉这一通宽慰,抚摸着妹妹柔顺的发丝也深觉宽心,看着黛玉眸中的一抹刚毅之色,竟有种妹妹已是长大了的感慨,便道:“妹妹也且宽心,注意身子,正经别劳了jīng神,倒叫父亲惦记,一切都有哥哥呢。”黛玉乖巧的点点头,林惟便回了自己院中,文随已是备好了热水。
是夜水旻又在林惟房中安歇,两人都是一身的疲乏,很快便沉沉睡去,林惟这一觉竟是睡到了第二日午后方猛然惊醒,起身又往林如海处去看,不过叮嘱父亲宽心诊治不必忧心之话。一时林如海这身子便有了油尽灯枯之象,只日日汤药吊着,待到九月份,更是时而清醒时而糊涂,到底已是不成了,那身上更是熬gān了所有的水分,枯瘦如柴。
待得十五日这天,大管家林辉带了简璎亲自去看了榜,回到府中时,林惟黛玉和水旻竟是都在林如海房里。林惟看一眼父亲,见他这一日一直撑着,就连jīng神都好了不少,一连几天喝不下的汤药也喝了两口,知道已是回光返照之象,虽有不舍,到底咬了牙问道:“怎样?林叔只管在父亲跟前说罢。”
所有人都知道,林如海这般吊着便是等着这个信呢,林辉深吸口气,尽量平复了难过的心绪道:“大爷中了,头名解元,老爷自安心吧。”
黛玉眼圈儿一红,林惟默默握住了她的手,林如海脸上浮起一抹浅浅的笑意,冲着林惟点了点头,握着一枚半块的玉佩塞入林惟手中,那最后一口气儿便吐了出来,缓缓合上了双眼。林惟身体不由的晃了晃,只觉一阵头晕目眩,却见黛玉已是滚下了泪珠儿,忙叫人扶了她下去,张罗着替林如海换了装裹,移往屋子正中停灵,一时便跪于灵前大哭起来。
外面早有管家备着,听到林惟哭声便忙命人扬起白帆,整个林府便进入孝中。林惟和黛玉穿上孝服往灵前痛哭,家下众人也按职务大小前来哭灵,便是往外送的信也尽送了出去。至于往那荣国府的信,林惟一番思索到底提前了些时日。兄妹二人撑起来为林如海料理后事,家下一应诸事自有管家嬷嬷提点,外头事务有水旻帮衬,不论大小都细细亲自过问了,倒也有序。
自从林如海回到扬州,这林家在扬州官场的风头也是一时无两的,林如海简在帝心,自无人与他为难。林如海便趁着这些时日把一应职内事务妥善处理,公文书函皆分门别类封存,又于月前亲上了折子细表江南盐政诸事,提及自己已是再不能了,那皇帝也便另派了官员来赴任,还亲下了表赞的旨意。
那新来的御史乃是林如海同年,两人同朝为官几十年也是各有千秋,待来得扬州时听说林大人已是去了,还亲自过府吊唁。扬州的大小官员以及林如海生前所jiāo也都来凭吊一番,见林家兄妹年幼,不免也宽慰些话语。整整七日停灵,又请了大明寺的高僧做水陆道场,一番忙活下来,几乎要了林惟半条命去,黛玉更是哭得死去活来几乎支撑不住。水旻亲自接待来往官家、宾客,便有些个见着林家兄妹年小善欺的,顾忌着诚义王世子协理也便谨慎了,到底把林如海的丧仪妥当cao持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