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我若败了,关中只能得到两种消息。一个,是我刘表孤身入荆州,却识人不清,先后为蒯、蔡两家出卖,不幸被俘。又或者,是我鏖战至最后,还联系了作为后手的李傕,却终究无力回天,最终失败。这样一来,无论如何,长安那边都要善待我儿,保他周全,免得朝野上下连愿意做事的人都没了。”
“何况,”刘表斩钉截铁地说道,“我也不认为,我们这就是输了!”
“如你所说,蒯氏兄弟北上商谈买卖,那我姑且认为,他们此刻应在南阳,而孙坚领兵剿灭宗贼,部曲必然不少,若我们在这檄文迫压前佯作犹豫,实则速领一路精兵北上,抢先一步夺取南阳,切断荆州向洛阳的门户大道。长安朝廷的中郎将李傕即刻自武关出兵支援,与我们会师,必能站稳于此。”
“随后呢?”蔡瑁问道。
刘表振振有词:“孙坚此刻的嚣张行事,必不可长久,便如江夏黄氏这样的豪强名门,怎会忍受他这讨逆为由的攻伐?一旦两方开战,就是我们与当地豪强结盟之时,也是我们向这自诩正统的朝廷反击的时候!但这第一步,就需由你助我,尽快从此地走脱,向武关传讯……”
“好!”蔡瑁回答得极是果断。
也不知道,到底是另一个结果中的失去家产让他不能接受,还是蒯氏兄弟的先走一步,激发了他的好斗之心,又或者是刘表的计划在他看来真有不低的可行性。
总之,这些传扬在襄阳大街小巷内的檄文,竟未能让蔡瑁府邸中冒出任何的动静,仿佛挨骂的人根本就不是他们。
但在入夜之后,却有一行人自襄阳起行,渡河北上,消失在了夜色当中。
更准确地说,其实是分成了三路。
一路直奔南阳,一路前去襄阳周遭的田庄调集蔡氏的私兵,而另外的一路,则带着刘表的亲笔书信,快马加鞭地向着武关赶去。
不过再如何快,从收信到决定再到动身,都是需要时间的。
当李傕整兵自武关出发的时候,已是两日之后了。
谁让他其实也并不是很确定,出兵,到底是不是一个正确的决定。
“……刘表这厮是不是也太没用了一点!”李傕又嘟囔了一句。
都是汉室宗亲,难道不应该先比比谁的亲缘关系更正吗?结果连别人的面都没见到,就已输成了这个样子。
荆州的这群所谓豪强更是好笑,一听到孙坚的名字就已闻风丧胆。
至于李儒这个谋夺荆州的计划,被对面的朝廷抢先一步识破,也派出了另一位荆州牧这件事……
算了,且等他拨乱反正之后,再去嘲笑这个智囊吧。
幸好,虽然如今局势不妙,但刘表没乱了心神,蔡家也没见风使舵,他也在出兵前就让人速报关中,寻求后方的支援,粗略一算,这荆州之争确实还能打。
只是啊,对他一个出身西凉的人来说,这荆州实在不是个好去处。
元月将近,冬日的冷风却还未尽,甚至其中仍混着汉水的潮洇之气,令他倍感不适。
迟早还是得跟人换岗回凉州去。
不过听说,那长安早年间也算富庶之地,如今朝廷已搬迁了过去,小皇帝又逃脱不了太尉的掌控,迟早能……
“李将军——”前方斥候的声音忽然打断了李傕的遐想。
那轻骑疾驰的斥候连声喊报,也带回了一个对李傕来说的坏消息。
“前方丹水渡口,有敌军挡道!”
“挡道?”
“是一名黑面将军,自称是奉荆州牧之命来此戍守的!”
李傕顿时冷下了眼神:“奉荆州牧之命?”
听听这话说的。对方能奉什么荆州牧?反正不会是刘表这个荆州牧!
李傕催马上前,先带着数十名精骑先至,果然见到,在这前往南阳与刘表会合的丹水渡口隔岸,有一行乌沉沉的兵马已然静候在此。守军之前,那为首的将军腰身魁梧,手持长矛,端得是醒目,也正怒目圆睁,叉腰向着他这边看来。
一见李傕出现,那人顿时扯开了喉咙高声喝道:“喂——那边那厮,可是刘表老贼的援军?你——来晚啦!”
河上风大,也没止住这飘过来的第二句话。
“刘表和蔡瑁无能,撞进了咱们的陷阱里,已——被——擒——住啦!”
李儒额角一跳,只觉对面那人明明像是在努力让声音传过这数十米宽的河面,却更像是在用这可笑的断句,向他发出一句句的嘲讽。
“将军,咱们怎能让他这么嚣张?”
“就是,咱们骂回去!”
李傕的部将顿时激动了起来,却又很快被将军的一记怒视震在了当场。
“怎么骂?你们倒是给我提个建议?”
他还真如对方所说,是迟疑了一阵才进军,根本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真如对方所说延误军机,只能看到,对面正是严阵以待的模样,仿佛就要等着看他气急败坏渡江,给他个好看。
那人的声音却还未停,大嗓门隔着江也是扑面而来。
“刘荆州让我转告你——告诉董卓,他是机关算尽,自诩聪明,实则一事无成!”
“趁早洗干净脖子在关中等着,下一个该死的就是他!”
李傕前面还在劝人,现在自己也忍不了了,气急败坏地就想要跳下马来,寻一条船找对面那混账算个明白。但一想到此刻荆州的局势和他带来的人马,他又咬着牙,忍住了自己想要杀奔上去的冲动。
张飞瞪着一双眼睛,不敢错过对面的将领任何一点动作,见到对面那人在江边驻足一阵后,终于还是选择了掉头,顿时咋舌,对于军师的猜测大为叹服。
这个被派出来的将领,还真不是个愣头青,不过,他这边可还没完呢。
他挥了挥手,示意那些从周围县中调来的百姓先各自退回去,整顿了自己手下的二百精锐,向着江对面嘿嘿一笑。
现在这算什么?就是个开胃小菜而已,真正的重头戏还在后面呢。
“……”李傕没来由地觉得后背一阵发凉,但又觉得,这大约是丢了荆州必定要遭到董卓责骂的无奈。
可当夜间扎营休息时,他又忽然睁开了眼睛,一个翻身从床上坐了起来:“不对!”
白日里见到的那个将领,情况不对!
他若是早早获知了刘表蔡瑁被俘的消息,知道李傕已陷入了孤立无援的状态,为何只等在渡口,向他传递着这样一条简单的消息,说什么让董卓等死?
又倘若他真的有这样多的兵马,完全可以抢先一步埋伏在更前面的地方,拦截他的去路,等他兵败之后再行“告知”,岂不是更有效果?
怎么会是这样的表现!
恐怕对面根本就没有那么多的人,也只为了拖延他的进军,为此人的同伴争取到拿下刘表等人的时间!
他李傕被那个莽夫骗了。
“来人——”李傕心中为自己白天的决断大为后悔,立刻想要做出补救。
就算大军要到明日早晨才能真正动身,他也得先让斥候先一步渡河,探查对面的虚实。
但先一步传来的,不是他营外亲信的响应,而是一声惊破夜空的高声呼喊:“敌袭!有敌袭!”
营地中的火把被仓皇举起,李傕也连忙用最快的速度披上的战甲,冲出了营帐,看看到底是谁有这样大的胆量,前来夜袭他的营地。
但当他掀帘而出的时候,营中已然乱成了一片。
一名黑面悍将率领着一队精锐,不知是从营地的哪个角落冲出来的,此刻竟如入无人之境,一把长矛挥舞得烈烈生风,直从四处奔逃的士卒背后、头顶、肋下穿出,杀得那叫一个人仰马翻。
四处火起,兵马骚乱,却好像只有李傕这路兵马的惨叫!
“他们有多少人?”
“我等不知!”被李傕抓来询问的士卒艰难地答道,给出了一个模棱两可的数字,“许是……许是有千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