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表恨恨出声:“还不是这两个人逼我的!”
既然韩馥非要这般听不懂人话,把好好一个大家都能平稳收工的事情,搞成了这样一出血案,他就只能是谋逆之人。
不仅如此,刘表还要把他原本用于后手的散播舆论之事,彻底坐实成他谋逆的证据。
也唯有如此,才能给世人一个交代,免得冀州上至士族下至百姓人人自危。
只要他们没参与到谋逆当中,没与韩馥同流合污,就依然是陛下的臣子。
“若是陛下事后怪责,都由我刘表一力承担!”
刘表扫了眼韩馥的尸体,怎么看都只能从中看出一个“蠢”字,真是不知道,汝南袁氏早年间到底是怎么看中这个家伙的,把他托举得这么高。
“来两个人,去把他的遗体收拾起来!你——”
他转向了麴义:“劳烦麴将军陪我走一趟,去拜访几个人,以稳定冀州局势。”
光只将韩馥之死打成畏罪自尽,还远远不够。
他总不能回去就跟陛下说,韩馥他脑子不行,理解错了我的话,已经自杀了,但没关系,我说他是叛逆,作为冀州首恶,已经伏诛,请陛下立刻派人来接管冀州吧?那他和董卓派过来的卧底有什么区别?
麴义一脚把人踢给了下属,追上了刘表的脚步,只见这位天子使者虽然眉眼沉沉,但并未失态,甚至因他仪表伟岸,此刻负剑而行,仿佛真是刚刚诛杀了叛逆的一州长官。
“拜访几个人?”
“是!”刘表沉声答道,“冀州地界上有几位贤才,未能得韩馥重用,又不知出于何种顾虑,并未响应招贤令而去,我即刻动身登门请见!”
审配,审正南,少时便有慷慨激烈,忠义之举,早年间做过冀州大郡魏郡的官员,结果韩馥到任后,非但没得到提携,还因说话不好听被发配至边远了。
田丰,田元皓,因博学多才在冀州名望拔群,被朝廷征辟为茂才,选为侍御史,也就是贾诩现在担任的那个官职。
贾诩是顶着这个名头,只用来向陛下表态,却不真干这个职位的事情,田丰却是要直言不讳的,但他骂宦官当道,肆意妄为,骂党锢之祸后贤臣遭冤,最后只落了个弃官回家的结局。
韩馥到任冀州后,对这刚直犯上的家伙也是心中发怵,虽然自州中启用了不少人才,其中却绝不可能包括田丰。
但对刘表来说,今日这完全脱轨的局面,还真需要由这样的人出来做个表率。
韩馥不用的人,他来用!
只是……
刘表负手向前,脚步匆匆走去的时候,心中又不由微微发沉。
冀州这边的事情一经闹大,他这位天子使者的名声就必然被外界传扬。这对他来说既是好事,又是坏事。
虽说董卓的兵马与洛阳朝廷的前军对峙于函谷关,令两边的消息不得畅通,但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董卓也一定有自己的获取信息的渠道。
那么到时候,当董卓听闻,他刘表刚刚被俘,便得此重用,还在冀州以雷霆手段逼死韩馥,会怎么想?
估计就是——
好哇,刘表之前答应出任荆州牧,果然只是在虚与委蛇,根本没有真心为长安朝廷办事。在荆州,蔡瑁被抄家,李傕兵败,也保不准就是刘表给对面放水的结果。这人是为了效忠先帝,连自己儿子的性命都不顾了!
一想到这种可能,刘表就想给自己叫一声冤枉!
只能希望于李儒这位谋士能动动脑子,想清楚荆州之败的原因,也希望卢植能对刘琦照拂一二,保住这孩子的性命。
起码,在冀州易主的消息传至关中后,董卓的局势越发不妙,更不能行差踏错半步,闹出了斩杀当朝股肱的笑话!
……
不过此刻,这里的种种惊变与应对要想传到关中,还需要一段时日。
董卓在此时收到的,只是李傕从荆州败退的消息。
“你说……你是在一个月前落败的?”董卓脸色骤变,目光如刀地扎在李傕的脸上,“那你为何直到此时才来报信?”
李傕回来得未免太晚了!
他以为,前往荆州的李傕和刘表迟迟发没有动静,是因为刘表需要深入荆州,与此地的士族交涉。这冬日也不是适宜行军的时候,就算真要铲除宗贼,稳定荆州的局势,恐怕也得等到开春之后。
没有坏消息,其实就是好消息。
谁知道,坏事早就已经发生了,这荆州之争,他也慢了洛阳朝廷一步!
当听到刘表向李傕求援的时候,董卓的拳头已经死死地捏在了一起,听到李傕转达的那句赔了太守州牧还折损兵马这样的话时,怒火已经爬满了他狰狞的面容,现在这句质问,更是让他直接拍案而起。
若是眼神可以杀人的话,李傕的脑袋已不知掉了几次了!
“说话啊,军情急报,也是可以拖延的东西吗?”
李傕嗫嚅着回道:“敌军的兵力不多,我派出了哨骑查探,还发现,他们与黄祖展开了交手,从南阳到襄阳全线空虚……我虽被迫退回武关,但也只是一开始输了先机,还被那燕人武夫骗了,不是……”
“不是什么不是?”董卓真想拿把刀撬开李傕这个脑子看看,他到底在想的什么东西。
他一个被骗的,被人少的一方痛击的,凭什么说别人是莽夫?又凭什么觉得,在他已经输了士气的情况下,还能重新赢回来?
还不如早些把消息汇报到他的面前,或许还能早早变更计划,换一条路来走。
现在算是什么?
这白白耽误的一个月里,洛阳的朝廷又做出了多少事!
董卓的声音里余怒未消:“告诉我!你等在那里等出了什么结果?是看到了黄祖作为荆州豪强的代表,给了洛阳派出的荆州牧以痛击,让你看到了重新插手荆州战局的机会?还是你在武关附近募招兵将,招到了一位有着万夫不当之勇的奇才,带着你打了回去?”
“……都,都没有。”李傕的脑袋更低了。
幸好李儒闻讯而来,向董卓低声说了两句,让太尉的怒气平息了几分。
也由李儒先平心静气地问道:“说说这一个月中情况吧。”
李傕答道:“洛阳派出的荆州牧,是之前的河东太守刘备。他比刘表还快一步,找上了蒯越蒯良兄弟,夺下了襄阳的主动权……”
他说到这里,小心地抬眼,端详了一番太尉的神情,却见董卓只是摆了摆手,示意他接着往下说,并未因这个消息大发雷霆。
李儒倒是不难理解董卓此时的表现。
他既然早知卢植与刘秉之间有着非同一般的联系,那就自然不会将刘备当成一个寻常的官员。能在先前那等紧要关头得到提携重用的,必然才干一流,能当大任。现在被提携为荆州牧,率先争下一城,就只是证明了这一点,而不是让人意外。
李傕道:“刘表落败后,已被押送往洛阳,由那边裁定罪责,襄阳蔡氏也被抄没家产,送往洛阳……”
“继续。”董卓阴沉着脸,挤出了两个字。
李儒暗忖,稍后他还该当提醒一番太尉,这刘表算是为数不多愿意与他合作的人,现在不幸落入敌手,极有可能会遭遇不幸,还是该当在朝中公开表彰,厚待其子才好,否则再有荆州这样的情况,谁又愿意为他们以身涉险呢?
“后面……”李傕是真不太想接着往下说,毕竟他要说下去的,依然不是什么好消息。但董卓的表情仿佛在说,他要是不好好交代,这拖延军情的大罪,就要他以血来还了!
“您还记得之前在洛阳的时候杀过一个人吗?”李傕试探着问道。
董卓眼睛一瞪:“我在洛阳杀的人多了去了,你说的是哪一个?”
“大司农周忠之子周晖。”
这年轻人听说洛阳有变,担心自己的老父亲在洛阳遇难,心急火燎地赶赴帝都而来,结果被董卓因一点和他父亲的旧怨,杀死在了半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