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布啧了一声:“我是这么没有眼力的人吗?我可不想被拖出去烧了!我是确实有要事禀告陛下。”
孙轻松开了他。
吕布迈着长腿急追而出,赶上了刘秉的脚步,“陛下!此番和白波贼交手,俘获贼兵和马匹不少,已移交司马伯达处造册记录,唯有一人,我想与陛下细说两句。”
这话题可算是正常了。刘秉松了一口气,问道:“何人?”
吕布答道:“此人名为徐晃,表字公明,乃是白波贼首郭太麾下四将之一杨奉的下属,不仅有一身好气力,所领数十骑也颇具章法。若无此人拼死阻拦于我,郭太绝无机会逃出生天。”
刘秉来了兴致:“他在何处?”
吕布答道:“也算他命不该绝,被我打断了一条胳膊,顺便砸晕丢下了马,捡回了一条小命,已被送回野王县救治了。若是陛下要对这群以下犯上的白波贼杀之后快,就当我不曾说过这些,若陛下有心留人……”
“难得奉先有惜才之心,此人的名字我先记下了。至于白波贼众,我另有安排。”刘秉颔首,对着吕布露出了几分赞许之色。
吕布倒是被这夸奖夸得有些脸热,想到那贼首还是由陛下“亲自”解决的,就觉自己有些负疚感,连忙拱手恭送了陛下。
可人一走,他又忽然一拍脑门:“且慢,什么叫做难得我有惜才之心!我吕布一向有惜才之心。”
那徐晃既无霸王之勇,打不过他,又不似张燕孙轻等人,占了那救驾的首功,先得到了陛下的信任,他放心得很。此人又确有几分忠义气性和两板斧子,正是他们如今要助陛下重回帝位所需助力。
要是真能为陛下所用,他心中也高兴!怎么就成了“难得”了?
“你还是少在背后说两句吧。”张燕慢吞吞地从营帐中走出来,从吕布的背后提醒道。“陛下颇有神异,谁知能否听见你说的话呢?我看你还是想想另一个问题吧,要带多少兵马去进攻白波垒。”
吕布狐疑:“为何是问我?你不去?”
这进攻白波垒确实和进攻为官兵把持的河东盐池不同,他吕布不必担心董卓那边做何反应,只管清扫这一众余孽即可。但为何张燕说的只是他吕布带多少兵马?
张燕低垂着的眼神里闪过了刹那的忌惮与后怕,开口答道:“吕将军不会觉得,同属黄巾出身的黑山军吞掉了白波贼,继续在陛下麾下壮大,是什么好事吧?”
他是个混不吝的悍匪,但起码比吕布有脑子!
这围剿白波残部的事情,不能由他来做,起码,不能只由他来做。
张燕摆出了这种态度,吕布也不跟他推辞。
次日日过正午之前,他就已带着一路兵马,抓上了三五个倒戈的白波贼做向导,一路杀奔贼营去了。
那留守于白波垒的胡才与韩暹守营守得懒散,满心等着郭太带回好消息,如他所说,让众弟兄“过个好年”,却不料等来的,竟会是吕布这尊杀神。
胡才于乱军之中被杀,直到吕布清点士卒与俘虏的时候,才被人翻了出来,搁在吕布的面前。
而那韩暹则仓皇带着士卒想要撤离,自白波谷撤向并州,却被吕布自后方一箭贯穿了心窝,死得不能再死。
白波贼自失去郭太这位龙首后,又接连死完了下面的四位将领。
一时之间,众人噤若寒蝉,只得无比乖顺地跟着吕布收拢部众,交出了武器后在白波垒中面壁,等待陛下随后的安排。
吕布也随即派遣了斥候,将这好消息送回了河内。
几乎是前后脚的工夫,赵云也带着另外的一条好消息,来到了刘秉的面前。
刘秉几步迎了上去,迫切发问:“此次出兵死伤如何?”
赵云心中一暖,答道:“陛下大可安心,河东守军多年间粮饷不足,本就疏于备战,盐池之地,还有守军监守自盗,令下方士卒多有不满。我等兴兵前来,宣告弃械投降者不杀,只三次冲阵,就已尽获其中精锐!余下士卒也已大多为我等收捕,关入盐池军营之中,等待陛下发落。”
“好……”也就是说,这盐池已归他这位冒名的大汉皇帝所有,刘秉喜道:“好!明日朕便亲自往河东走一趟,且看看这盐池所产,够不够供应朕之兵马!”
白波贼被兼并入军中后,他的部将人数陡增,偏偏又不是能凭空制造出军粮的时候,只能另辟蹊径地换取食粮了,但愿这盐池别让他失望。
“辛苦子龙和文远了。只是眼下还不是休息的时候,需得劳烦你明日随我一并走这一趟。”
赵云抱拳应道:“在所不辞!”
见刘秉摆了摆手,示意他退下,赵云转身退下,在门边重新捡起了自己的佩剑与长枪,预备在军中稍事歇下,却在刚越过一道营门的时候,见到了孙轻和赵谦。
这两人一见到他,就是眼前一亮,满脸都写着“热情”。
“你们这是……?”赵云无端地后背一凉。
孙轻却已一把搭上了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开口:“陛下一定没和你说过,你错过了怎样的场面,对不对?”
赵云困惑地问道:“什么场面?”
孙轻顿时就乐了,意识到,他又多出了一个可以分享陛下杀敌传说的人:“来来来,让我和你从头说起,就从——郭太这白波贼在你们走后欺软怕硬,准备征讨河内说起。”
……
刘秉真是服了孙轻这个传播大使了。
次日他与赵云一并启程上路前往河东的时候,就觉自己的身上时常有一道打量中透着敬佩的视线。年轻的赵云显然还不太明白,要如何藏好自己的情绪,在被刘秉抓包后,面露几分尴尬。
“……子龙有事相询?”
赵云连忙回道:“不,只是觉得,陛下确有天命加身,也合该回去执掌天下。”
刘秉叹道:“那也得先把这盐池的情况弄明白了再说。”
这盐池坐落于山中谷地之间。
当刘秉与赵云抵达的时候,稳重如张辽已清扫完毕了交战的痕迹。
剧烈的南风也已吹散了此地的血气,只剩了一股混杂着盐卤的咸苦味道。
刘秉拉紧了风帽,谨防假发因固定不牢而被吹走,目光扫过了盐池湖畔的房屋,见那一排坐南朝北的屋舍间,隐隐能瞧见几处开敞的窗户。而在窗户背后,有着一颗颗小心向外窥探的头颅,像是在观望着他们的举动。①
“那是此地的劳工。”张辽为刘秉解释。“只是此地的军饷都被克扣成性,这些劳工的工钱也拖欠多时了。”
刘秉点了点头:“晚些让人把账目核算清楚。先帝欠下的钱,我为人子,自当为他补上。”
他的目光从房屋落在了近处的盐畦之中。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此地经营管理不善,他总觉得此地的盐田畦地开垦得格外简陋,起码和他穿越前参观过的“古法晒盐”场地相差甚远。他认真地伸手比划了一番,发觉这畦地,只是将盐池的水经由水沟,灌入了畦地当中,随后就是靠着此地近乎酷烈的南风,将水分蒸干,变成其中几处池子里结晶出的盐卤。
刘秉原本还想试试,这样晾晒出的盐卤品质如何,味道如何,但看着这个草率到连过滤流程都没有的场地,他又停下了脚步,心中大略有数了。
他转头向张辽吩咐:“叫人往白波垒走一趟,让奉先把那边的白波贼送到此地来。”
“不对,”他又忽然改口,“郭太等贼人授首,余下的就不必叫河东贼了,就叫……河东盐工吧。”
张辽应声而去。
刘秉又向赵云道:“去问问此地的盐工和守军,有没有会算账或者识字的,若有这样的人才,即刻带到朕的面前来。”
“是。”
目送着赵云匆匆离去,刘秉又叹了口气。
原谅他把“人才”的标准定到了这样的低,谁让他现在确实是翻遍麾下,只见一片贼党出身的人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