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信上说,河内有贵人统兵,与董卓为敌,不必担心她与曹丕的安危,余下的事情并未多言。”
“这叫什么分寸?”张燕直接就怒了,“就该在信中告知曹操,陛下在此图谋大事,他既然召集了一批兵马,直接渡河来投奔就是,反正此地分得出他们一口饭吃。”
“张将军此言差矣。”刘备出声解释,“曹孟德虽与董卓为敌,却并未明言他支持的是哪位陛下,卞夫人自然不能直接替他做这个主。若是曹孟德只想清君侧,保洛阳的那位,也有这个可能,卞夫人也只能认可他的立场。但陛下于她有收留之恩,不可不还,就不便将陛下在此的消息告知曹操了,只说一句贵人统兵。”
语言的艺术,在卞夫人的那封信中表露无疑。
这就是为何司马懿会说,卞夫人此举大有分寸。
刘秉点了点头,“此事我知道了。曹孟德尊谁为君,在此刻并不重要,起码与董卓为敌这件事上,他与我们立场相同,这就足够了。”
司马懿在心中暗道了一句陛下大度,继续说道:“至于袁本初的这封信,我之前没拆开过,只从他让送信的人带的话里听闻,他如今接下了董卓的敕封,担任起了渤海太守一职。”
张燕皱眉:“那他来信做什么?向我炫耀,他先骂董卓一顿,反而让自己得了好处?”
见陛下示意,张燕先按捺下了情绪,“说这封信吧。”
司马懿一目十行地扫过这封刚拆开的信,顿时乐了:“我果然没猜错。袁本初要谢过张将军此前赠予兵卒护卫之恩,就是在向我们表明立场,他虽领了朝廷的官职,却不是认了董卓,而是要借助这渤海太守的官职做些事情!”
“他赴任之后,已暗中联络了不少河北名士,问及他们的态度,都觉董卓执掌朝纲之事绝不可长久。但麻烦就麻烦在,现任冀州牧韩馥此人,也是董卓提拔上来的,而此人还胆小怕事,毫无立场可言。”
“为了防止袁绍行义士之举,在渤海起兵讨伐董卓,这冀州牧韩馥居然派遣出了数位从事就驻扎在了袁绍的门前,限制了他的行动。袁绍逼于无奈,只能送出了两封信。”
“一封信是送往兖州的,希望与他同样怀有大志的曹操能联络上洛阳城中三公长者,发出讨伐董卓的檄文。既然韩馥此人徒好名声,那就看看,这等号召讨贼的书信送达,他还能不能有这个底气,拦截袁绍的行动。”
“另一封便是送来河内的,希望张将军若有余力,就在冀州与司隶毗邻之地制造些许混乱,让韩馥不得不征召冀州兵马,以防备黑山军入侵。但这支兵马会在随后用于讨伐董卓,而非镇压黑山军。”
司马懿读到这里,忽然一愣:“袁本初此人,是不是将路走远了?”
他百思不得其解,语气里也满是疑惑:“他要一个名正言顺摆脱韩馥控制的办法,为何要找所谓的三公呢?他汝南袁氏四世三公,京中的家族领袖袁隗还不是反对他与董卓为敌?纵然这书信能伪造出来,会相信的人也没这么多了!”
“——还不如,让陛下来写这份讨贼檄文呢!”
什么叫名正言顺?这就叫名正言顺!
可司马懿话音刚落,就见刘秉目光淡淡地向他看来:“汝南袁氏各怀鬼胎,四方下注,他怎会将发起讨董之事交给我们来做?若不是他提议引董卓入京,朕更不会落到今日的处境!”
“……是。”司马懿自知失言,连忙低下了头。
陛下平日里的好脾气,竟让他有短暂地忘记了,什么叫做天子一怒,伏尸百万。
袁绍虽有当面对董卓拔剑的壮举,但功不抵罪,倘若陛下能重回帝位,必定要对此人清算。他是想除掉董卓,可不代表,他希望最后的皇帝是刘秉这位陛下!
因为陛下上位,富贵的,一定不会是汝南袁氏。
“仲达,你不必如此。”刘秉温和的声音从上首传来,让司马懿重新抬起了头。“我们今日收到的,难道不是好消息吗?”
“陛下……”
刘秉振振有词:“曹操举兵,袁绍有心起兵,而天下间还有其他有识之士,不愿看到此胡乱废立、倒行逆施的恶徒主宰中央,这讨伐董卓的时机眼看就在眼前!比起此前人人提起董卓便是噤若寒蝉,畏惧于他手下西凉兵马的情况,已不知好了多少!”
“袁绍固然希望,是由三公来发起这声讨董贼的振臂一呼,但朕又没有被人毒哑了喉咙,砍断了手脚,为何非要按照袁绍所说的去做,大可亲自发布檄文,让天下英雄来认一认真正的皇帝!朕就不信,人人都觉董卓所立的皇帝才是皇帝,先帝所立的皇帝反而合该被赶下台!”
“不错!”吕布因刘秉的一番话,顿时变得精神抖擞了起来,“就让他们看看,谁才是真正的天子!”
陛下有这样的底气,有这样的魄力,对于他们这些选择跟随陛下的人来说,简直是万分的欣慰。
他也忽然灵光一闪,不等陛下继续说,就已抢先道:“既然各地都有征讨董卓的筹备动作,我们也绝不能落后于人呐。若是陛下还要争夺这个发起讨董行动的位置,就更要将军中上下武装完备!”
光靠着他们之前从卫、范两家弄来的钱财,绝对不够!
陛下之前隐有对他那个提议的不满,但现在是什么情况?
再不行动,就要眼看着袁绍找人联络京中高官,发出讨伐董卓的檄文,以袁绍和曹操为代表的各路人马以“清君侧”而非拥立陛下为名,前去讨伐董卓。要真让这些人得胜,和董卓占据洛阳也没什么区别,陛下都回不去皇位!
他们要抢下主动权,干出点非正常的敛财之举,又有什么关系。
吕布大大咧咧地就将他先前那个计划说了出来。
“……那并州的东西谁用不是用?能为陛下重归帝位做出贡献,总比放着让外人劫掠要好。”
可吕布话音刚落,只听堂上顿时鸦雀无声。
为了缓和此刻尴尬的气氛,他干咳了两声:“……你们都看着我做什么?我说错了吗?张将军说什么打造盐铲,同时兼当军械,但这只是钱如何用,又不是如何开源。”
赵云皱起了眉头。
因他留在此地本就是为了应证陛下的一句话,并非正式得到了委任,故而平日里说话说得少,大多奔走在白波谷与河东盐池之间,现在却还是没忍住开了口:“此事若开先例,往后借口一步步放宽,又当如何?打着为陛下好的旗号,将领纷纷效仿,与贼寇何异?”
年轻的将军板着一张脸,目光清正而执拗:“我唯独支持吕将军的只有一句话,司隶不可竭泽而渔,若要开源,便要将目光向外看,动作还必须要快。”
吕布挑眉:“那你倒是拿出个办法来啊?”
赵云回答得认真:“不知。”
吕布:“……”
他果然很讨厌和这些一板一眼的人说话!
但还没等他和赵云再争论两句,忽有一个声音从座中响了起来:“这个向外去找助力壮大势力的办法,有。”
众人纷纷循声望去,只见说话的竟是张辽。
他起身,朝着刘秉行了一礼,随后答道:“陛下容禀,我说的这个办法,与白波贼中的一人有关。”
“你说徐晃?”刘秉问道。
他隐约记得,在刚刚解决白波贼的时候,吕布曾经和他提起过这个名字,还专门举荐过此人。但很不凑巧,在那之后他还有太多的事情需要决断,竟将此人抛在了脑后。也不知道现在被安排在何处做苦力了。
张辽却道:“不,并非此人,而是一个叫于夫罗的人。”
“于夫罗?”司马朗在旁问道,“张将军,这好像不是一个汉人的名字?”
刘备没开口,却隐约觉得这个名字有些眼熟。
听得张辽解释:“的确,他不是汉人,而是匈奴人,更确切地说,是南匈奴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