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只是为了打你一顿,何须七人?只我一个足矣。”
陈宫:“……”
两个眼眶, 忽然隐隐发痛。
顾至想起陈宫曾被程昱打成熊猫的模样, 没忍住“扑哧”了一声。
他立即正襟危坐, 不认同地看向郭嘉, 眼中透出隐隐的谴责。
郭嘉:“?”
陈宫听到笑声,捏紧了膝上的拳,他沿着顾至的视线, 将不善的目光落在郭嘉的身上:
“郭军师,何事如此可笑?”
“……”
躺着中枪的郭嘉沉默片刻, 无奈地接下这口黑锅。
他没有为自己辩解, 只是闲散地耷眼, 反问陈宫,
“我不过因为齿痛,呲了一下牙, 与使者何干?”
见陈宫眉峰竖起,仍要发作,戏志才出声制止:
“使者, 徐州之变迫在眉睫,还请早些商议结盟之事。”
经过东郡之变,陈宫的脾性已然克制了许多。在听到戏志才的提醒后,陈宫反复默念“大局为重”,将方才的不愉快抛到脑后,从怀中取出一片写满文字的缣帛。
“陶谦亲近奸佞,疏远贤臣,滥用刑法,迫害士人,民众早已苦不堪言。我家主公欲救徐州于水火之中,想请曹公共同出兵,征讨陶谦。
“待事成之后,徐州一分为二,东海、广陵归我家主公,彭城、下邳归于曹公,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吕布已经拿下徐州的琅琊国,等于在陶谦身上咬下一块肉,与他结了仇。对于已经结仇的人,当然得一鼓作气,将隐患扼杀在摇篮之中。
与陶谦有旧怨,地盘又与徐州相邻的曹操就是吕布最好的盟友备选。
顾至思量着陶谦在史书与原著中的事迹,盘算着双方的战力。
以陶谦集团的军事才能,如果拉不到公孙瓒这个外援,只凭袁术的帮助,陶谦很难抵御曹操与吕布的围攻。
如果他是陶谦,一定会想办法离间吕布与曹操。
最快捷有效的办法,就是除掉在琅琊国隐居的曹嵩。
在无人关注的角落,顾至往曹操的方向瞥了一眼。
虽说荀彧早已提醒,让曹操赶在陶谦行动前将他的老爹接回,但是身处徐州的陶谦与笮融同样能猜到曹操的行动。
离得更近的他们,或许有更多的机会向曹嵩下手,指不定在曹操派出的人还未赶到的时候,陶谦那边已经把曹嵩杀了。
想到原著中,因为曹嵩之死,曹操在徐州大肆杀掠的举措,顾至不由蹙眉,不再关注上首。
下一瞬,变幻的视线刚回到原位,就对上一双关切的眼。
荀彧无声地与他凝视,直到顾至缓缓摇头,示意自己无事,这道含着担忧的目光才渐渐撤离,不再粘连。
等陈宫与曹操一方达成一致,已是一个时辰之后。
独自一人应对七个谋士加一个老不休的主公,陈宫甚是心累。
好在这次只是为了结盟而来,并不是让他舌战群雄,陈宫心累归心累,倒没有像上回那样,抓狂地薅下发冠,用力往地上砸。
他维持了恰当的体面,虚脱般地起身。
“我为公台设了接风宴,还望公台赏脸一聚。”
曹操发出邀请,被陈宫毫不犹豫地拒绝。
“战局一触即发,在下要立即回去复命,还请见谅。”
嘴上说着再正当不过的由头,陈宫的心中却充满了无奈。
他的新主公吕布骁勇善战,却时常做出意外之举。他若不回去盯着,还不知要漏出什么乱子。
带着不足为外人道的烦恼,陈宫带着曹操签下的盟书,回到了青州。
州府内,吕布正提着长戟,在院中操练。
得知陈宫回来,他立即提着长戟,带着一身热汗冲到前院。
“公台,我来迎你。”
夏天的太阳晒得人眼冒金星,陈宫一晃神,就看到仿佛被抛车丢过来的吕布,提着长戟,穿着短褐,露着满身肌肉朝他奔来,依稀嚷了一句“我来杀你”。
“……”
如果不是陈宫知道吕布是什么德行,就凭眼前这一幕与刚才的那一耳,陈宫早就拔腿而逃。
“……主公方才说什么?”
“我来迎你。”
吕布不疑有他,重复了一回,见陈宫好似松了口气,他心中疑惑,却不好问,只询问了正事,
“此次求盟,进展如何?”
“幸不辱命。”
陈宫交出盟书,被吕布一把接过,一目三行地扫完。
待看完全部内容,吕布连说了三个“好”字,一掌拍在陈宫肩头,险些把陈宫的脚踝半寸砸入泥土之中。
“公台,做得好!”
陈宫感受着左肩传来的剧痛,狰狞地龇牙:
“主公你……”
“何事?”
对上吕布隐含疑惑、一无所觉的面孔,陈宫忍着肩膀的疼痛,深吸了一口气:
“主公为何不经商量,就私自在信中提出联姻的建议?曹操的几个儿子中并没有适合结姻的人选,他的长子已有婚配,次子只有八岁,主公想将女郎嫁给谁?”
陈宫的这番话可谓是毫不客气。
但凡换一个主公,听到“不经商量”“私自”这几个质问语,怕是早就怒不可遏,当场发作。
然而,吕布只是大喇喇地拂去额角的汗,浑不在意:
“这有何妨?曹操没有适龄的儿子,总该有适龄的女儿吧?我把犬子送去曹营入赘——嫁不了闺女,也可以嫁儿子,公台怎如此不知变通?”
“……”陈宫一口气堵在喉口,竟无言以对。
不等陈宫将这口气咽下,忽然,远处传来嘈杂的动静,有士兵急声来报。
“不好了,主公——费亭侯曹嵩被马贼劫掠,如今下落不明,生死不知!”
“什么?!”
吕布猛地立直身子,长戟指向前方,
“不是让你们去保护吗?怎么会下落不明?”
传讯的士兵赶紧刹住脚,欲哭无泪:
“那些人虽是马贼的装扮,但是训练有素,人数众多,我们哪是他们的敌手。”
“坏了。”
吕布来回踱步,手中的盟书烫得扎手,
“曹操刚签了盟书,曹嵩那头就出事——”那这联盟不就马上完蛋了?
“主公莫要惊慌。”
怕吕布手上冒出的汗把缣帛洇湿,陈宫取回盟书,收入匣中,
“这一定是陶谦设下的诡计。曹嵩那边有张辽暗中守卫,以张辽的才干,陶谦的奸计未必得逞。”
听闻此言,吕布先是舒了一口气,没过多久,他眼露疑惑:
“文远何时守护曹嵩,我怎不知?”
陈宫无言道:“这个主公就不必问了。找到张辽与曹嵩要紧。”
事不宜迟,吕布当即找来自己最信重的高顺,让他带领精兵,到琅琊国找人。
然而,这人还没找到,关于他与曹嵩的流言就已传遍了琅琊,甚至还往青、兖两地扩散。
“岂有此理!”
得到消息的吕布正在午憩,听到流言,他当即将发顶歪歪扭扭的紫金冠摘下,用力往榻边一掼,
“陶谦为了让我与曹孟德决裂,竟行此下作之举!”
陈宫看着吕布这过于眼熟的动作,额角轻轻一跳。
脑海深处,顾至“又见面了”的魔音反复回响,陈宫努力忘记这段糟心的往事,缓声安抚吕布:
“主公息怒。陶谦如此作为,正代表他畏惧主公的才能,害怕主公与曹操联手,将他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这番话颇为顺耳,吕布的起床气渐消,捡起紫金冠,重新戴好。
陈宫见他戴的艰难,走到榻边,伸手帮他扶正。
“这个流言若是让曹操听见,只怕……”
好不容易冷静了一些,吕布心中却是越加忧虑,
“陶谦太过厚颜无耻!竟说我觊觎曹家的巨财,为了独吞,杀人灭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