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又知道了?”
平时前方的郭嘉没有留意到他方才的驻足,侃侃开口:
“他的举动恭谨而拘束,可他的眼神并非如此。”
顾至回忆着刚才司马懿的眼神,不由满头问号。
司马懿一直盯着地面,眼睛就没有波动,郭嘉是怎么看出他的“眼神”的?
“就是‘什么都没有’,方才‘不简单’。”
像是听见了顾至的心声,郭嘉如此解释道,意有所指,
“何况,若非如此,明远为何要在他的身上投注目光?”
顾至没想到自己的那一瞥反而成了郭嘉佐证观点的证据,口中却是否认:
“奉孝如此猜测,大错特错。”
“若非因他不简单而多瞧一眼,难不成,是觉得那小郎君好看,方才移不开眼?”
郭嘉随口揶揄,一抬眼,就见到不远处的荀彧。
同样看到荀彧的顾至:“……”
郭奉孝,你完了。
第125章 袁绍来信
郭嘉忽然感到后背一凉, 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揪住寒毛,使劲搓揉。
他当即剧烈咳嗽,欲盖弥彰地加了一句:
“那小郎君虽有几分姿色, 但要论容貌,远不及某人矣。明远自然不会一直看着他,挪不开眼。”
话未说完,他的脚趾头就遭到了鞋板的攻击,郭嘉顿时倒抽了一口冷气。
荀彧已走到近前, 温声询问:“哪位‘小郎君’?”
顾至倒不担心荀彧会误会,只郭嘉这张嘴,某些时候尤其可恨, 让他很想向曹昂借一包酸梅, 时不时地封口。
“二公子身旁多了一位少年郎, 我与奉孝所谈论的正是他。”
听闻此言, 荀彧没再多问,从腰间解下一只水囊,递给顾至。
难得安分了片刻的郭嘉忽然清了清嗓, 见旁边的两人都没有理会他,不由又清了一次嗓。
不远处, 刚刚离开营帐, 正巧瞧见三人的曹昂关切地询问:
“郭军师莫非嗓子不适?可要叫医丞来?”
不等郭嘉回答, 顾至便接了口:
“奉孝想念大公子的特制梅诸,故而一见到大公子,便满口生津, 忍不住清嗓。”
郭嘉的双眼蓦然睁圆,嘴角不自觉地抖动,隔了整整七年的记忆又开始攻击他的舌头。
“我近日长了口疮, 不宜食用酸咸之物,倒是文若,还未尝过此等‘美味’,大公子若有余留,不妨给文若几颗,让他尝上一尝。”
说着这话的时候,郭嘉还往顾至的方向瞄了几眼,仿佛在说:冤冤相报,没完没了,你若痛击我的舌根,我便移花接木,全让你的文若接着。
顾至回以眯眼威胁:你若移花接木,我就将整袋梅干都倒进你的嘴里。
曹昂没有看到郭嘉与顾至之间的眼神厮杀,面上露出几分歉意:
“那些梅诸是我昔日在雒阳所得,只存了几袋。因战火纷扰,沽卖梅诸的店家已不知所踪……”
这话终止了顾至与郭嘉的眼神博弈,两人同时露出惊诧之色。
什么,那么难吃的梅干,竟然是拿来售卖的?
“即便没有战火侵扰,这店恐怕也开不了太久……”
郭嘉低声嘀咕,站在他身侧的顾至深以为然。
曹昂却是误解了他们的表情,以为他们是因为吃不到梅干而心有戚戚。
他正要出言宽慰,倏然看到传讯兵急匆匆地赶来,向他抱拳行礼。
“大公子,几位军师,主公有请。”
顾至不明白曹操有什么事要找这么多人过去,下意识地往荀彧的方向看了一眼。
同样将目光落在他身上的荀彧安然而立,微不可查地摇头。
“可是出了什么事?”
几人之中,最适合开口询问的人就是曹昂,而他也这么问了。
“袁营派了使者前来,还送了一封信。”
更具体的情况,这位传讯的士兵也不知道。
他敢稍稍妄言,还是因为曹昂是曹操器重的长子,又被曹操带在身边多年,接手了许多事务,为人温厚。
几人跟在传讯兵身后,前往主帐。
顾至听着士兵的言辞,不知为何,他的心中忽然生出一股奇妙的预感。
在他身后走着的郭嘉冷不丁地嘶了一声:
“什么使者,不会是天子送过去的那位吧?”
顾至忍不住道:“能不能少说两句。”
郭嘉这嘴总是好的不灵坏的灵,本来只是三分可能,被他这么一提,顿时提高到了七分。
虽然顾至与祢衡谈不上有什么仇怨,但像祢衡这般高范围、高攻击的选手,能少见一面,他的耳朵能清爽很多。
荀彧走在顾至的身侧,接过他手中饮了半壶的水囊,指腹在掌心短暂停留,似在安慰。
掌心的痒意唤回顾至的注意,他喉间一动,看向不远处的曹昂,终究没有抓住撤离的那只手。
不久,几人来到主帐,还未入内,就听到里头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曹司马再怎么惺惺作态,陈公台也不会领情。”
陈公台?陈宫?
顾至踏入帐中,一眼就正中央看到了被五花大绑,几乎要被捆成粽子的陈宫。
穿着戎装的曹操正站在陈宫身边,弯着身,似乎要亲自给陈宫松绑,却被陈宫侧身避开。
陈宫冷着脸道:“曹公何必如此,陈某不过是一个微不足道的俘虏。”
最初出声讽刺曹操的那人闻言,再次发出一声冷笑:
“曹司马明知陈公台不会领情,还要做出礼贤下士的模样,岂非虚伪?”
这个敢于当面骂曹操虚伪的人正是祢衡。
顾至听说祢衡不但在袁绍那活了下来,还活成了袁绍的半个心腹,以为他已克服了招惹掌权者的老毛病,倒没想到几个月过去,他的神采依然一如既往。
为了避免祢衡继续开火,连带着把陈宫也带进死路,顾至几步上前,伸手一掰,就把陈宫身上的麻绳扯成两段。
陈宫惊疑不定地瞪着顾至,他与顾至也算是有些相熟,却还是被顾至的这一手震撼。
看他悚怵的表情,好似顾至掰开的不是麻绳,而是他的头。
临近的祢衡见有人多管闲事,正要开口大骂,一转头,看清了顾至的脸,不由将未出口的唾骂往回憋了几分,把脖颈扭向另一侧的曹操:
“此等虚伪,不堪入目。”
早在祢衡奔赴袁营之前,曹操就被祢衡骂了整整一天,即使心中不快,也算有所适应,并没有被祢衡骂懵。
见顾至干脆利落地解开了陈宫身上的束缚,曹操朝他投了一个赞许的眼神,继续苦口婆心地劝说陈宫。
“公台一心投效吕布,却不知那吕布身在何处,竟让公台落于袁绍之手,还受此羞辱?”
祢衡听到这话,还想冷笑讽刺,被顾至的目光一扫,到底只是哼了一声。
陈宫面不改色,并不因为曹操的话而触动:
“我不过是背弃曹公的无名之徒,曹公不必耗费心思在我的身上。今日,我甘愿一死。若曹公当真有心,还请善待我的家人。”
曹操长叹一声:“公台何必如此?”
陈宫仍挺直背脊,一动不动地立在原地。
见他如此刚硬,曹操无法,只得让人将陈宫带出帐外。
陈宫一走,曹操的神色便淡了下来,对着祢衡这个使者也少了几分客气。
“还以为祢谏史在袁绍帐中受到了重用,却未想到,不过几个月的功夫,祢谏史就被他原路送回?”
这话似乎激怒了祢衡,他当即拉下脸:
“我受袁公之托,来为司空送信。司空可不要会错意,用浅薄可笑的念头衡量袁公的意愿。”
曹操并不与他分辨,派人将祢衡“请”离主帐。
这番行动,自然获得祢衡的唾骂。
哪怕曹操并不把这些浅显的侮辱放在心上,他的心情亦不免差了几分。
“袁绍假借着‘还人情’的名义,将陈宫送到孤的帐中,想让孤诛杀陈宫,引起兖州士族的不满。孤岂能如他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