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情难却,只好收下了。”
“你觉得我会信吗”——顾至眼中写着这样的意味,却没有说出口。
他只是微微一笑,伸手拿走马褡子里的长弓与箭筒:
“既然如此,我也借上一借。”
郭嘉:。
“郭兄盛情难却,只好收下了。”
顾至满意地将战利品收缴到自己的身边,背着长弓与箭矢,驱马入城。
“先走一步。”
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郭嘉只花了一息便忽略了这件事,驭着马,跟了上去。
“我这山头也拜了,束脩也交了,想来是能受到将军的庇护了?”
听他把“借”来的弓箭当做束脩,顾至没有搭理。
他怕自己一回话,对方就能顺着杆子上爬,嚷嚷着要当他的弟子。
“别跟丢了。”
战马跨过障碍物,敏捷地赶向城中的曹宅。
……
温县,曹宅。
耗费了许久,曹仁率领的骑兵终于扑灭了曹宅前院的大火。
曹仁沉着脸,抹去脸上的黑灰:“找到了吗?”
“回禀将军,宅内空无一人。”
“将军,后院也没有。”
士兵先后汇报,得到的答案别无二致。
曹仁的脸色愈加阴沉。
他站在起火点附近,脚尖铲了铲地上被烧得发黑的木柴。
“那些放火的西凉兵呢?”
“有一些死在城西的巷子里,兴许是家主与夏侯将军动的手。巷子附近的城道也有西凉兵的尸身,还有火烧与马踏的痕迹。另外,出去打探的士兵看到有许多西凉人在城南、城北的民居游走,四处劫掠,搜刮着粮草与金银。”
“董卓乱京的时候,这群人就已经在温县割了一圈,能抢的都抢了,这会儿还能搜刮几个铜板儿?”
纯黑的瞳孔凝聚着暗芒,曹仁冷笑一声,周身沉邃的煞气愈重,
“走,会会那群西凉竖子。”
曹仁带着骑兵往北面走,没过多久就在一处陶井附近看见了一队西凉兵。
他们大概有二百多人,拆了几间矮屋,抱着几袋存粮,在一个空院子内聚首。
“真是晦气。先前看到这里还有人烟,还以为能捞到一点好东西,没想到这几家比乞丐还穷。”
“你那边好歹还有几贯钱,我这呢?呸,就几袋破豆子,一升硬粟,还全是发霉的——百夫长门前的狗都不会吃。”
旁边的西凉士兵正想应和,忽然觉得上一句话怪怪的:“什么百夫长门前的狗,你会不会说话?”
他们这些人都是百夫长统率的士兵,都瞧不上这些发霉的豆、粟,偏偏这人说什么不好,说“百夫长的狗都不吃”……他们难道是狗?
前一个人还没意识到这句话的问题,仍然振振有词:“就是田佰长在冀县养的那条恶犬啊……”
话未说完,他突然瞪大眼,惊恐地看着前方:
“曹军又来了!”
还在院子里撅屁股翻找“好东西”的西凉兵一听,顿时弹了起来。
“快跑快跑!”
田将军和打先锋的精兵都死在曹军的手下了,他们能抵什么用?
那个姓顾的率领的士兵就跟从天而降似的,他们根本打不过。
要不是那姓顾的和姓曹的莫名其妙跑了,他们也不敢留在城里到处搜刮啊。
这一队西凉兵全无战意,当即往反方向跑。
曹仁虽然觉得奇怪,但他只说了一句“当心有诈”,就带着骑兵两路包抄,将这两百个西凉兵困在当中。
两军正面对上,西凉这一方既喜且惊。
喜的是,眼前的曹军似乎不是顾至所率领的那一支,他们并没有用那诡谲灵变的军阵!
惊的是,这支曹军也会排列军阵。这个军阵同样威力惊人,曹军……又将他们暴打了一顿。
在失去了绝大多数同伴之后,几个被抓的西凉小兵懊悔不迭,直呼晦气。
早知如此,在田将军死后他们就该撤退——
“曹操与夏侯惇在何处?”
曹仁站在那几个西凉兵前,环首大刀贴着其中一人的脸颊。
他的表情太过凶恶,那个小兵早已因为连番的变故丧了斗志,自是有什么答什么。
“曹操他们早就跑了,我不知道他们在哪。”
跑了?
曹仁蹙眉,继续问。
“董卓派你们来,究竟有何阴谋?你们在县衙附近放火,是为了杀曹操全家?”
“冤枉,那火可不是我们放的。”
小兵连忙叫屈,
“我们进城的时候,那火就已经烧起来的。至于为什么来温县……我只是个小兵,哪知道啊,是田将军带我们来的。”
曹宅那把火不是他们放的?
曹仁心中略松。
既然不是西凉兵干的,那么这火,极有可能是孟德的诱敌之计。既然是诱敌,几个子侄、嫂夫人恐怕早已转移,不会有性命之忧。
现在只要找到孟德与元让……
“什么人!”
身后传来几声怒喝。
曹仁等人回头,在东侧石道上看到另一支西凉队伍。
新来的西凉队伍人数更多,而且各个带着血腥之气,不知手下沾了多少鲜血。
两个方向的火把静静燃烧,明光交映。
这些西凉兵并没有像前一个队伍那样,看到曹仁他们就跑,反而狞笑着举刀。
“是曹军!杀了他们,将功赎罪!”
“杀了他们,给田将军报仇!”
“杀!”
此起彼伏的应和颇具声势。
粗粗一看,对面起码有三百多号人,是曹仁这方的三倍有余。
这群人各个带着嗜血的笑,仗着人数众多,没有丝毫惧意。
在他们看来,如果不是曹军利用诡计阻拦他们的去路,曹氏一族早就被他们杀光了。
哪怕他们耍诈杀了田将军与先锋队,却也不敢与他们交手,连巷子里被困的先锋队都没杀完,扭头就跑。
曹军何足为惧?敢回来就是找死。
骑军又如何?如此逼仄之地,他们怕是连上马都来不及,更不可能策马疾奔。
曹仁面色沉冷,同样杀意暴涨:
“速战速决,提防援兵。”
这一块地界本就挨着许多屋舍,不利于骑兵驰骋。再加上他们刚才追赶敌人的时候,进了更狭窄的区域,现在与敌人几乎挨着面,两边抵着墙,就算能上马,也发挥不出骑兵的优势。
更别提这些西凉兵人数众多,刚才一齐呐喊,声势浩大,很有可能把城内分散的其他西凉兵引来。
到那时,他们将会成为困兽。
“暂时弃马,从中路突围,寻找一处空旷的落脚点!”
“是!”
两支队伍战于一处,各有损伤。
狭路逼仄,士兵撞塌了本就摇摇欲坠的土墙,挤到了民居的院落。
厮杀推攘中,院子的角落,一个底部破了个大洞的水缸被撞倒,一声短暂而稚嫩的尖叫从缸内传来,湮没在嘈杂的打杀声中。
曹仁杀敌的动作一顿,看向角落。
一个小小的身影跌出水缸,狼狈地倒在地上。
这里怎么会有孩子?
墨黑色的瞳孔骤然一缩,曹仁来不及细想,逼退临近的敌军,几个大步迈到水缸前。
不远处,杀红了眼的西凉兵瞥到腿边的小孩,毫不犹豫地举起刀。
像杀鸡杀狗一样,顺手杀死城中的平民——他已经做过无数次。
这是长久以来的习惯,也像是本能。
连孩童都不放过的残忍让曹仁大怒,他一刀拦下对方,却见另一个临近的西凉兵也向孩童举起了大刀。
来不及了。
曹仁一刀逼退身后的两个敌兵,未持刀的左手拉过孩童,侧过身,用自己的半个身躯挡着。
眼见西凉兵的大刀就要砍伤他的左臂,倏然,一支锋利的羽箭破空而来,刺入那个西凉兵的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