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这场地震十分轻微,曹军却还是损失惨重。
因为那一处建筑的承重刚好被白蚁蛀空了,仅仅是轻微的地震便引起了大片的倒塌,险些将曹操仅存的几十个亲信全部送走。
先被“投毒”,后被火烧,接着又承受断壁之重。
原著前期的曹操,可谓是多灾多难、命途多舛。
顾至不经意地想着,估算着原著中地震来临的时间。
虽然只是小地震,但还是提前防备一下为好。
带着发散的思绪,顾至将目光投向这座被黑夜吞没的城池。
温县篇的剧情,还算是他记得较多的一段。
剩下的篇章,能回忆起多少,基本都靠随缘。
就比如……原主的哥哥顾彦究竟是何时加入曹操阵营,又是何时叛离的。
他完全不知道。
依稀记得是在早期加入,又在袁绍死之前离开。
只希望不是这个时候。
还有戏志才与老徐……
想到还在村落借宿的老徐,顾至难得地沉默了一下。
他并不知道老徐去哪家借宿……也罢,有缘总会再见的。
略有几分虚渺地转开视线,顾至忽然感到身后传来一阵风,抬眼一看,曹仁正用左臂夹着一个孩子,与曹操一同策马,越过了他的坐骑。
“你从哪捞了个孩子?”曹操沉声询问。
自董卓作乱,迁都长安后,温县的常住人口死的死,逃的逃,本就没剩下几户。
前两日,因城中异动,荀彧又带着荀家的护卫在城中游走,对剩下的人家一对一地劝离。
城中仅剩的居民,差不多已经搬了个干净。
虽然……安土重迁,旧乡难离,难免有人会悄悄藏着,躲在不起眼的窖中,躲在被荒废的屋宅里,等待一波又一波的灾难离去。
那终究是他们自己的选择。
曹操抹去面上的血,让动摇一瞬的心重新变得冷硬。
乱世洪流之下,每一个人都是在惊涛中漂泊的孤舟。
能顾得上自己,顾得上身边的人,就已经是天大的幸事,如何能救得了所有人?
他想劝曹仁将孩子放下,可看着那个与自己的幼子差不多高的小小一团,一时之间,竟说不出口。
曹仁没有回答,搂紧了怀中的幼童:
“……不妨事。先离开再说。”
接下来的一路格外沉默,夏侯惇率领精兵,在队伍的末端且战且退。
顾至挤在队伍的中前方,听着后方偶尔传来交战的声响,不合时宜地想起前几世的经历。
他所穿越的世界,大多是同人小说。每一个世界的人与事都格外真实,毫无虚构之感。
就连这种人性对抗的细节……所有人被时代裹挟的无力,都与现代世界如出一辙。
或许,在他眼中属于“真实”的现代世界,也不过是一本任人翻看小说,人类只是世界的耗材,为了演绎世界而痛苦地活着。
生老病死,皆尽佐料。
“顾处士?”
温和的声嗓唤回了他的意识。
顾至霍然一惊,不知何时,荀彧已策马来到他的左右,浅栗色的眸中蕴藏着专注与微不可查的关切。
“可还安好?”
顾至稍稍颔首,缄默不言。
见此,荀彧似有几分迟疑,还未开口,郭嘉也打马凑了过来。
荀彧在顾至的左侧方,他便打马来到顾至的右侧方。
“顾将军,说好了庇护部下,怎能把我忘了。”
“……”顾至彻底从回忆中抽身,转向郭嘉,故意露出疑惑之色,
“你是?”
“莫非将军忘了?”
郭嘉也不着恼,煞有其事地陪着演,
“在下郭嘉,字奉孝,是曹仁将军新募的士兵。”
顾至扬眉反问:“那郭六又是何人?”
“六是在下在家中的排行,自然也是在下。”
郭嘉面上笑着,却抬起食指,擦拭干巴巴的眼角,
“顾将军果然记得,却要故作不识,真是令人伤心。”
顾至此刻并不想说太多的话,可郭嘉此人仿佛有一种能力,让人很想与他呛声:
“以假名示人,谈何相识?”
“如此,倒是嘉的过错,不过现下也算是真的相识了……”
……
荀彧耐心听着二人的交锋,收敛心绪,转向城西靠北,那一处市肆所在的方位。
隔着厚重的兵戈声,隐约有纷乱的马蹄声从那一方向传来,骤然停歇。
一支数量不少的骑兵,被断壁颓垣拦住的去路。
田将军已死,他的余部并不知道“城外援军”的存在。
除了与曹军交战的这一支,另有三个低级将领,带着几百个幸存的士兵,在北城的一口陶井附近扎根。
“那姓田的不是说——有人看到孙坚将玉玺藏在温县北部的井里?温县北部就这一口破井,我们都快把井壁都凿穿了,哪有玉玺?”
“成天‘有人看到’,‘有人听说’,那么多‘有人’,能有几个真的?要是真的有人看到孙坚藏玉玺的模样,他不得自己把玉玺刨出来,还能轮得到我们?”
“嗐,真是晦气。”
第三个将领唾了一口,抬脚踩了踩,
“我们就不该跟着姓田的起哄。这瘪犊子自己倒是死了个干净,把我们逼得不上不下。要是拿不到玉玺,这一次的‘擅自行动’,够我们脑袋搬家十回。”
“要不。”第一个开口的将领小声提议,
“我们逃吧。带着这几百个兵源,去投效别的太守,总比回去等死强。”
另外两人沉默。
董卓虽然对他们这些凉州兵还算优待,但这优待十分有限。
与其回去送死,倒不如……
不等三人达成共识,这支小队突然听到一阵错落有致的马蹄声。
“全军戒备!”
士兵们举起武器,慢慢退后。
不到片刻,一支与他们穿着相似木甲的军队由远及近,浩浩汤汤地挤满了街道,一眼望去,竟看不到尽头。
三个小将心中既惊且惧,其中一人硬着头皮上前:
“我们是胡文才——胡将军的部下,敢问各位弟兄,是哪位将军麾下,为何而来?”
前方忽然传来一声低笑。
一个年轻而矫健的将军位于队伍的最前方,坐在马背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三人。
“为何而来?”
青年将军低笑了片刻,笑意渐冷,
“你们几个,得到玉玺的下落,竟敢不向上汇报,怎的,想造反不成?”
三个小将惶恐,连连解释:“只是不实消息,尚未核查,不敢惊动贵人……还请将军明鉴。”
“得了。”青年将军略昂着头,并不正眼去瞧三人的狼狈之态,
“玉玺交出来,此事就算揭过。”
三个小将面面相觑,瑟瑟发抖。
“将军,不是小人们不识相,而是这玉玺——我们当真没找着。”
青年将军虎着脸,目光凌厉地逼视三人:
“当真没找着?”
“当真没找着。”
“也罢。”
青年将军收起傲慢之色,拎着长刀,挑起其中一人的下巴,
“你们可见过一个名叫‘顾至’的少年?
小将又惊又惧又茫然:“顾至?”
“对,顾至。”
青年将军从怀中取出一片白帛,让部将展开,给前排的那些士兵浏览,
“就是这个少年——面白隽秀,鲜少主动与人说话,武艺高强,颈间挂着黄色丝绦……”
三个小将所率领的士兵并非田将军的亲信,又别有目的,因此一开始就排在大部队的最后,被前排黑压压的士兵挡着,竟没有一个人见过顾至的样貌。
传阅完毕,所有士兵都茫然摇头,没有一人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