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至:……
还真不是。
顾至假装没有看到曹操的暗指,感慨了一句:
“郭奉孝实乃性情中人。”
曹操忽然觉得有些牙疼。
荀彧知道曹操的纠结,当即敛袍起身:“主公莫忧,我去探询一番。”
“有劳文若。”曹操慨然还礼,越发觉得“拥有一个有能力还善解人意的谋臣”是一件多么令人神清气朗的事。
只可惜,百金之士不常有,省心的贤才更是千载难遇。
待到荀彧离开,曹操不得不重新转向不省心的“贤才”。
“忙碌了一晚,先生可要进食?”
“……”顾至虽然不知道在曹操等人心中,自己究竟是个怎样的人设,但他明白,越是激烈的战斗,对他这具躯体的负荷便越重,越需要能量填补。
秉着对“能量守恒定律”的尊重,他没有拒绝曹操递过来的糗饵。
糗饵作为秦汉军队最为常见的干粮,是用炒麦做的,类似于干硬掉的米糊,那滋味真的算不上好。
顾至咬了一口,险些被崩掉牙。幸而这具身体牙口不错,才没有出现一口下去,牙上多了个豁口的惨剧。
顾至正有一茬没一茬地想着,忽然听到曹操冷不丁地开口。
“昨日,府上收到一封尺素……落款是颍川顾彦。”
顾至停下咀嚼的动作,蓦然抬眸。
第24章 推诚相见
曹操窥察着顾至的反应, 左手支着膝,向前探身:
“听闻先生有个兄长,名字也叫顾彦?”
顾至将手中的糗饵收回囊中, 放至一旁。
“正是。”
他在离开温县前曾嘱托曹昂留意顾彦的行踪,并且将一封信交给曹昂,让他代为转交。
以曹昂的品性,答应了之后,定会替他留意, 替他保管书信,但是他也一定会将这件事告诉曹操。
所以曹操的这句试探,并没有让他觉得意外。
让他意外的是这件事本身。
顾至道:“可否让我看一看那封尺素?”
“自然。”曹操从角落的箧中取出一只木函, 推到顾至身前。
顾至看到那只木函, 便像是立时失去了兴趣。
见他迟迟不肯伸手, 曹操会错了意, 指着木函上破损的封泥:
“此函被放在院门的正前方,不知是何人所送,也不知送予何人。未免不测之忧, 我让侍从打开泥封,仔细查探了一番……”
这时候虽然没有炸弹之类的存在, 但对于可疑的物件, 以多疑著称的曹操必定会让亲信反复检查。
顾至不觉得曹操这么做有什么问题, 他解释道:
“将军误解了,我并非因为将军拆了泥封而不快,之所以不开匣, 只是因为——这封尺素并非我兄长所写。”
顾至刚看到木函,还没来得及打开,就知道里面的信不是顾彦的手笔?
曹操不由称奇, 讶然道:“此话何解?”
顾至将目光投落在木函之上:
“木函华贵,缠枝绕玉。若心系胞弟,必然心急如焚,岂会有心思挑选信匣,仔细地印上封泥?”
何况小说中的顾彦出生寒微、谨行俭用,从不做铺张浪费之事。
这个信匣,更像是写信人怕这个匣子被随意丢掉,怕曹家人发现不了,故意选了最贵最显眼的那一款。
自穿越伊始的种种违和,在此刻汇聚到了一处。
被逼着策反曹操士兵的原主,原主颈上的伤口,向戏志才添油加醋的报信人,不知从何而来的华贵信匣……
好似有一双无形的手,藏在夜幕之中,拨动着枰上的棋子。
“这封信中的内容……”
顾至想起穿越第一天的事,神色多了一分玄妙,
“莫非是要我里应外合,谋害将军?”
按理说,这个木匣大咧咧地放在曹宅门口,是个正常人都会觉得它很可疑。要是信里的陷害太过直白,只怕连“骷髅王”袁术都不会信。
但想到刚穿越时遇见的那个“沙白目”,顾至又觉得……这事还真的说不准。
藏在帷幕的那个人,似乎格外喜欢这种看似愚蠢,实则有效的阳谋。
曹操没有回答,脸上的表情形似夜枭,藏着几分耐人寻味:“先生不妨打开看看。”
顾至拨开木函的顶盖,从里面取出一片缣帛。
一目十行地扫完内容,顾至平静地折起帛书,重新放回函中。
“如何?”
“字迹很像,文采不错。”
顾至像是在点评着与自己无关的事,在最后加了一句,
“语气假了一些。”
神色严峻的曹操扯了扯嘴角,好似被顾至的这句话逗笑。
“的确如此。”
这封信并没有用浅显白目的方式,“催促”顾至里应外合、坑害曹操,但其字里行间的意味,与顾至的猜测大差不离。
信的开头使用侈丽的辞藻,展现了对顾至的殷殷关切,中间叮嘱顾至要与曹操好好相处,向曹操这位人杰学习为人处世的经验,珍惜这次来之不易的机会。
信的最后,写信人用一段情真意切的文字收尾,追忆往昔,恳请顾至不要忘记当初两人的约定。“山高水远,总有再见之日。”
以上,就是这封信的所有内容。
乍一看好像没什么问题,细读之下却让人觉得很怪。
“和曹操好好相处,学习他的为人处世”这一段先不说,姑且当它是客套话。
什么叫“珍惜这次来之不易的机会”?
以曹操的多疑,八成会对这个“机会”进行二次解读。
收尾那一段就更怪了,“两人的约定”是什么约定?“再见之日”又是什么意思?
好端端的两个兄弟,人又没死,有时间让人送信,没时间过来碰个面?
这段抒情看似诚挚哀婉,却经不起推敲,别扭得很。
如果让顾至用一句现代的话来形容,那就是“暗搓搓地带节奏”,“刻意搞老曹的心态”,心思之阴暗险恶,一眼就能看到底。
顾至心中透亮。曹操既然能把这封信拿个他看,说明曹操并没有被这封信挑拨,这封信的险恶用意,曹操早已看得一清二楚。
但他还是明知故问。
“将军怎么看?”
“此计看似粗拙,却直击要害。”
曹操收回木函,摩挲着顶盖的花纹,
“至少,施计之人,应当对我的脾性颇为了解。”
要不是顾至几次替他解围,帮他收拢城外得用的新兵,又救了曹仁。
哪怕知道这个来路不明的信匣十分可疑,曹操也会忍不住被信中的内容影响。
“只是有一点,我实在捉摸不透,”曹操盯着顾至,
“这信中之人,究竟是想陷你于不利,还是陷我于不义?”
幕后之人似乎是想害顾至,又似乎想害他。可不管是哪个答案,都让他相当费解。
——何必如此麻烦?
若是想陷害他,即便计成,也不会让他陷入必死之地。
而若是针对顾至……
“今日之前,操不曾询问先生的来历。先生愿意冰释前嫌,已是操之幸事。”
帐中没有酒卮。曹操取了两袋水囊,将其中一袋递给顾至,自己揭开另一袋的封口,以水代酒,遥遥一敬。
“而今,对着这几次三番的算计,操深感忧虑,不得不冒昧地问一句先生——可否推诚相见,与我交洽无嫌?”
顾至正好渴了,打开水囊畅饮。
曹操等着顾至浅饮一口,就与他交心,却没想到顾至“吨吨吨”地饮了大半袋,一直没停。
“……”
在曹操默然的盯视中,顾至终于饮了个半饱,放下水囊。
“将军认为徐州牧陶谦是个怎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