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员戒备!”夏侯惇握紧刀,策马向前,拦在曹操前方。
在中段与末尾,一前一后守着马车、辎重的曹仁与夏侯渊神色骤变,吩咐中后段的士兵向中间靠拢,保护车上的人与粮草。
在温县追随顾至的那一百多个新兵位于中央偏前的位置,其中一人心思微动,跑到顾至身侧:
“将军,我们是否需要参战?”
顾至瞥了他一眼,听若未闻。
身旁的徐质已变了脸色,呵斥道:
“回去。此处有几位年长的将军指挥,岂有你说话的份。”
那个新兵慌乱地行礼,尴尬退下。
徐质左右环顾,松了口气。
还好,旁边的士兵都忙着警戒,没人听到刚才的那句话。
他忍不住嘀咕:“都归入曹营了,还摆不清位置,过来害将军……”
顾至示意他往后退一些:“你拿着弓,在后面放冷箭。”
徐质严肃点头,点到一半,卡住了。
“将军,放冷箭……不太好听吧?”
说得他好像是暗中伤人的宵小一样。
……虽然躲在后头射箭确实有那么几分意思。
顾至从善如流地点头:“你躲在后头,放暗箭。”
徐质:“……”
从山涧另一头出现的骑兵各个脸色黝黑,穿着亚麻色的短褐,提着锈迹斑斑的砍刀,面目凶煞。
粗略一看,至少有上千人。
“留下辎重,赶紧离开,尚可饶你们一命。”
曹操已重新上了马,脸色阴沉。
他大声道:
“两军交锋,难免死伤。何不各退一步?我送你们半车粮,绕道而行,各走其路,以免徒耗兵力。”
对面骑兵的领头人放声大笑。
“半车粮?你当我们是要饭的,随你打发?”
曹操板脸不语。
若不是不知道对方底细,也不知道对面有没有援军,有没有设下埋伏,他连这半车粮都不会给。
“我之部曲,倍数于君,君当真要与我为敌?”
“掉什么书袋,真令人作呕。”
对面领头人忽然暴怒,破口大骂,
“仕官狗贼,死到临头还在这拽文,全员听令,前后包围,一个都不要放过!”
一直戒备着后方的曹仁发现来时的方位也有敌军,凌厉转身。
“背腹受敌!列阵!”
被打断投诚的典韦怒气冲冲地提起铁戟,就要往敌军的方向冲去。
“主公,且让我试一试这铁戟的厉害!”
曹操连忙喊住他,提醒道:“典将军,粮草还在对岸。”
敌人的目标是粮草,很可能会声东击西,趁机劫掠对岸的粮车。
典韦肃容,提着沉重的铁戟,步履飞快地过河:
“主公放心,必为主公守好每一辆粮车。”
郭嘉回头看向后方。
大量村民装扮的流匪从林中跑出,呈包围之势展开。
视线转向不远处,曹昂正绷着脸,提着佩剑,挡在女眷与孩童的车架前。
夏侯霸抱着弟妹,轻声安慰;曹家阿猊拿出了他的弹弓,趴在边缘,被他的母亲一把拉了回去。
郭嘉继续收拢视线,发现身边的戏志才正紧紧盯着前方,一瞬未瞬。
他下颌微收,整个人透出紧绷戒备的气息。左手掐着车藩,指甲因为用力而现出青白之色。
循着戏志才的视线,郭嘉极目远眺。
那个方向除了曹操,徐质,便只有……
他眨了眨眼。
顾郎?
第32章 迎战
郭嘉再次看向身侧, 却见戏志才已垂下目光,双手罩在袖中,搭在膝上。
“太吓人了, 这些士兵真是不讲道理。”
葛玄略有些夸张地拍了拍胸脯,一副受到惊吓的模样。
不止口中抱怨了一通,葛玄还转向身侧的好友,寻找认同,
“是吧, 志才。”
郭嘉:“……”
这位葛仙长,看起来长着一副聪明的脑袋,怎么如此地……
直到接收到戏志才投来的一瞥, 葛玄才意识到——刚才的帮衬不合适, 颇有几分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味道。
他给自己喂了两颗梅干, 迫使自己冷静, 跛着脸,观察战局。
因为兵力占据优势,且曹操这一方的主要目的是保护粮草与其他辎重, 最前方的战场只有夏侯惇一个将领出列迎战,带着一千个先锋与敌人周旋。
后方那些村民打扮的敌军人数众多, 即使手上提着的都是些乱七八糟的武器, 也给曹仁的防守带来较大的压力。
看了半晌, 葛玄看明白了。
“后边的村民并非趁机发难,他们与前头那些流匪是一伙的。”
“这些不过是先行试探的前锋。”戏志才扫过葱茏起伏的山峦,群山寂静, 听不到一声鸟鸣,“山中还有其他人手。”
“黑山军。”郭嘉突然说道。
葛玄吓了一跳,神色骤变。幸而他正嚼着梅干, 即使面色有异,被人看到了也不会多想,只会以为他被梅干酸得再次变脸。
“此处虽然未进入太行山的地界,却也相距不远。黑山贼既然骚扰东郡,势必在东郡西、北一带流连。他们在此地出现,算不得意外。”
葛玄默默听着,又掏了两颗梅干给自己压惊。
他自觉问心无愧,可他与志才毕竟与黑山军的主帅做过交易。尽管黑山军人数众多,不是每一个人都见过他们……可万一呢?
万一让人发现他俩与黑山军有关,必定怀疑他俩是混进来的奸细。若是他与志才因为这个被就地处决,那可就糟了。
越想,葛玄心中便越是发慌,不由抓紧装有梅诸的布袋,手又探了进去。
见葛玄掏了一颗又一颗,即使脸颊酸成波浪也不停下,郭嘉罕见地陷入沉默。
“嘴上说着‘连恶犬也不会多吃一口’,身体倒是诚实得紧。”
他面带怜悯地掰开葛玄的手,将自己的两袋梅干全部塞到葛玄的手中。
“慢慢吃,这里还有。”
“?”葛玄这才从心慌与焦灼中缓神,顶着一张痛苦面具,抢了边上的水囊,一股脑地往口中灌。
戏志才对葛玄的担忧一无所知,敌人的真实身份亦无法令他提起一星半点的兴趣。
他所有的关注都汇聚在前方的一点,聚焦在缃色的背影上。
眼见前方战局逐渐焦灼,有更多精锐的骑兵从山涧涌出。在河边统观大局的曹操不得不举刀,示意后方部曲与来自温县的新兵列阵,支援先锋。
顾至并非兵卒,亦非将领,按照他往日的行事作风,本该留在原地,静观战局。
可不知为何,这一次,他驭马来到曹操身旁,与曹操说了几句话,接着便在曹操惊讶的目光与果决的颔首中,提着佩剑闯入战局。
戏志才神色骤变。
正躲在车盖阴影下灌水的葛玄,忽然感觉左手一痛,几乎要被拧断。
他倒抽了一口凉气,猛地转向忽然揪着他的戏志才。
质问的话语还未来得及出口,就被对方难看至极的神色惊了一跳。
见他的眼瞳始终锁定着前方,葛玄跟着他的视角往前方一看。
只见顾至手握长剑,在敌军中进退驰骋。激战中带起的秋风掀起被束起的长发,不时有四散的血珠溅起,阻隔了这一端的视线。
被葛玄看在眼中的,不仅是顾至奋勇杀敌的英姿,更是……
葛玄险些一跃而起,恨不得当场给自己掐人中。
“顾至——这家伙,没穿甲衣就冲上去了!?这家伙难道不知道自己——”
“孝先!”
急促而严厉的吆唤打断了他的惊呼。
这一声急喝让葛玄找回冷静,猛然回头。
戏志才眼中宛若翻滚着千言万语,带着浓烈的恳切。
“……我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