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似乎接受了现状,不再多言,主动站到徐庶身后。
徐庶在带人离开前,忽然想起一件事,折身凑到顾至的耳边。
“张燕将军让我带一条口信。”
顾至眉梢微动。
“‘信已传达。以及,对方有一条回信。’”
徐庶一板一眼地转达着,极力避免遗漏,
“回信是,‘等着’。”
顾至:“……”
短短的两个字,却比几百上千个字更有重量。
徐庶不明就里,低声询问:
“顾郎,我们还要等什么?”
“……与城中的事无关,只是私事。”
顾至压下心中的那分不安定,避开荀攸的视线,
“这位是荀公达,文若的子侄。有他在,公台与许汜闹不出什么事,你让史涣事事听从他的安排即可。”
徐庶听出顾至的言下之意,面露惊诧:“顾郎是要?”
“半个时辰后,我将动身前往阳平,你随我一同走。”
徐庶颔首,不再耽搁,为荀攸引路。
荀攸在随着徐庶离开前,忽然意味不明地说了一句:
“虎狼食人,虽一哄而散,却也不得不防。”
顾至见他看向西侧的方向,若有所思地颔首:“多谢提醒。”
第62章 险计
许汜被卫兵按倒在地的时候, 脑中懵然一片,完全不明白是哪个环节出了错。
他听着史涣“奉诏捉拿叛贼,反抗者格杀”的呼喝, 一股热流直冲而上。
震怒给他带来气力,他拧着胳膊起身,几乎就要挣脱,却又被两旁待命的卫兵按回原地,捆上了手脚。
“史涣, 你好大的胆,竟然敢谋逆犯上!”
奉诏捉拿叛贼?奉谁的诏?
他才是博平城的掌权人,史涣竟敢造他的反?
“曹太守带领众多郡民抵御贼人的侵犯, 将黑山贼与西凉贼拦在城墙之外, 他的功绩, 有目共睹。你受曹太守的恩泽, 出任一县之长,不仅不思回报,还背叛太守, 与黑山贼、董贼勾结。”
史涣甩出一应罪证,一桩桩地罗列。
这些罪证证据确凿, 让一些摇摆不定的县官当即弃了许汜, 站在史涣身后。
若只是背叛曹操, 那还算不得什么。乱世当择明主,曹操这东郡太守之位本就来路不正,他们背叛也就背叛了。
可要是扯上名声恶劣的董卓与黑山贼, 他们还不得惹一身骂名?
县尉、县丞轮流指着许汜唾骂。豆大的口水喷到许汜脸上,气得他面若紫瓜,挣扎着与这两人对骂。
毛玠冷眼瞧着这一场闹剧, 走到史涣身旁。
“哪位高人为你出的策?”
史涣犹记得顾至与徐庶的叮嘱,含糊道:“自是曹公那边的人。”
毛玠闻言,不再询问。
在不远处一边与县官对骂,一边偷听谈话的许汜却是炸了。
“果然是荀文若,一定是他——”
笮融派人送了一封信,让他想办法将荀彧引到博平,除掉这个威胁。信匣中夹了一张画像,正是那荀彧的样貌。
许汜设下圈套,让人对着画像严查进出。
他等了许多日,等得头发都枯了,底下才传来好消息。
卫兵们抓到一人,与画像有着九分相似。
画像再栩栩如生,终究也只是画像,不可能与本人完全一致。
能有九分相像,年龄又对得上,那就一定是本人。
“我千防万防,及时将人抓住,却还是让他找到了时机……”
许汜深恨不已,以头抢地,状若疯魔的样子将刚入门的陈宫吓得不轻。
等听清许汜的话,陈宫心中复杂难言。
他想找荀彧好好地谈一谈。可当他见到徐庶带过来的“荀彧”,陈宫脑后冒出一个硕大的问号,两眼眯成一线。
许汜果然是疯了吧,这能是荀彧?
陈宫捏着鼻子处理了许汜留下的烂摊子,正要找顾至询问接下来的打算,却发现顾至不见了,连徐庶也不翼而飞。
忙了一整天的陈宫气得发笑,忿忿咬牙:“好个顾郎,好个徐元直。”
被陈宫“惦记”的顾至此刻正在聊城,吃着枣祗设下的晚宴。
徐庶坐在他身旁,一声不吭地陪着吃,并不说话。
在曹操出征前,枣祗见到了随军出征的幕僚团,与戏志才打了个照面。
枣祗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原来,城外那天他认错了人,因为一条玉坠的乌龙,把这个姓顾的少年当成了戏志才。
这本该是件尴尬的事,但枣祗此人从来不知道尴尬是何物。再次见面,他的脸上只有见到旧人的欢喜。
“来来来,多吃点,莫要客气。”
枣祗起身给徐庶斟酒,给顾至盛羹汤,眼中带着莫名的慈祥与欣慰,
“儿时,父母见我馋一口肉,便买了一只小豚让我养着。我每天都似这般,一勺水,一勺菜羹地养着……”
徐庶接过酒,行完敬酒之礼,正要一口闷下。
忽然听到枣祗谈起“一勺水一勺羹”的养猪经验,徐庶僵着手,只觉得这酒杯举也不是,放也不是。
他看向顾至。见顾至神色如常,没有碰那碗汤羹,徐庶便也悄悄将酒杯放下,推到一边。
枣祗的话题极为奔逸,前头还在讲养猪心得,后面就开始讲郭嘉与戏志才小时候的趣事。
顾至听得津津有味,不忘询问:“世叔可见过小时候的文若?”
“自是见过。”
枣祗见顾至不仅没有不耐烦,还表现得兴致勃勃,恨不得煮上一壶青梅酒,与他讲到天明,
“文若小时候喜静,又颇为懂事……”
枣祗一向不得晚辈的好感,很少有晚辈愿意听他絮叨。他也曾试着控制,不讨人嫌,可始终改不了这个毛病。
如今碰到顾至,竟有一种遇上伯乐的动容。
枣祗并不知道,他眼中的伯乐,虽然看似认真地听着他的讲述,挂着平和的笑,实际上脑后已冒出了一个小小的井字。
原因无他。
在顾至询问过后,枣祗只说了两句有关荀彧小时候的趣事,接着就话锋一转,又开始讲他枣家的养猪秘闻。
包括他怎么洗猪圈,怎么刷食槽。
顾至是来听养猪心得的吗?他只想听一听荀彧小时候的事。
当枣祗第三次讲述他与枣家小猪的爱恨情仇,顾至礼节性的微笑终于微微崩塌。
不听郭嘉言,吃亏在眼前。
他就不该引出这个话头。
等枣祗开始哀泣那只被他吃掉的小猪,顾至终于找到机会,切断施法:
“枣将军,阳平城公然反叛,将军可有想过平乱之法?”
说到正事,枣祗肃了神色,与方才判若两人。
“阳平的县令是袁氏门生,他以袁术为首,与北部的于夫罗勾结,表面上行坚壁清野之策,实际上更像是在转移视线。”
于夫罗是前任南匈奴单于之子,因为南匈奴之变留在中原,在灵帝死后,他与其他变民勾结,伺机侵犯汉地。
他原本趋附于袁绍,不久前又叛离袁绍,与袁术勾搭。
于夫罗与袁绍、张杨等人的恩怨暂且不表。对于枣祗而言,袁绍也好,袁术也罢,与这等野心勃勃的外族勾缠,共同谋取中原之地,简直与狼共谋,不知所谓。
“不论阳平城县令想做什么,在袁术的援军到来之前,我都会攻下阳平,不让他们有任何可乘之机。”
望着枣祗坚毅的神色,顾至从袖中取出一物,向上一抛:
“将军且看。”
枣祗伸手接过,摊开手掌,映入眼中的一只其貌不扬的布囊。
他打开布囊,从里面取出一片缣帛。
等展开缣帛,看清上方所写的内容,枣祗惊异未定:
“这是——”
“董卓已死,朝廷大权已落入旁人的手中。”
顾至缓缓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