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血溅到他的脸上、身上、眼里,不是温热的,而是冰冷的,带着一种奇怪的刺鼻味道。
他剧烈的喘着气,呆呆的望着身下一动不动的尸体。
他杀人了。
他慢慢地意识到了这件事。
一阵仓皇和绝望涌了上来,镜子的碎片从发抖的手指间掉下去。
周围的一切变得暗了下去,浓重的黑暗包裹上来,他感到害怕,一脚踢开了尸体,将身体蜷缩起来,护住头和腹部,直到光亮重新照在他阖起的眼皮上。
他睁开眼,眼前的景色从模糊到清晰。
他往周围看,发现他浮在一个装满营养液的治疗仓中,口鼻处戴着一个氧气罩,身体在水中无所凭依,他挣扎着摸索,胡乱的拍打着仓壁。
治疗仓的仓壁收缩起来,他跌在了地上,一把扯掉了脸上的氧气罩,呛了几口苦涩的药水。
他剧烈的喘息,仰头却看到身边走近几个白大卦的医生。他本能的往后退,一个医生将一件白大褂披在他的身上,残余的温暖体温让他微微冷静了一些。
“治疗结束了,莫先生。很遗憾。”另一个医生这样说道,“治疗失败了。”
莫时鱼看着对方,神情从惊惶,到麻木的冷淡下来。
他站起来,手指抠了抠手腕垂下的束缚带,沉默的往外走。
门外是医院的装造,有几个病人聚在拐角处聊天,看到了他,纷纷发出了几声难听的嘲笑,“杀人犯出来了。”
“杀了人,还能逃过判刑,真是有手段。”
“我要是他,杀了自己的爱人,早就愧疚死了,怎么还会在这里逍遥自在。没准患了精神病也是编的,就是为了不坐牢。”
莫时鱼面无表情的走过他们。
从这家医院醒来,他被告知他是一个杀人犯,杀了自己的爱人。但因为他患有精神病,他没有坐牢,而是被送来医院治疗。
莫时鱼低头,他只隐约记得自己穿越了,但之后怎么样,每次回忆时头都痛得不得了。
穿越,杀人,坐牢,患病,这些事一股脑的冲击过来,说不让人震惊是假的。
可是……
手里忽然被塞了一颗巧克力,他反应有些慢的低头看了一眼手里的糖,抬头看了看身后的来人。
是那个给他披衣服的医生。
他很年轻,有一头浅淡的金发,暗色的皮肤,透蓝色的眼睛,神色沉静,五官俊秀,像某个神话里的精灵。
莫时鱼盯着他看了几秒,张了张口,“谢谢。”
他的嗓子里总是有一股血腥味,连带着哑,不是难听的那种哑,而是让人心里被砂纸划过的那种很痒的病态的感觉。
他身上穿着蓝白条的病号服,身形很瘦,神态憔悴,但还算冷静,眼里透着些亮光。
“不用谢。”
医生朝他友善的笑了一下,“我送你回去吧。”
他笑起来很好看,又很克制,莫时鱼看着他,心里轻轻一动。
他点了点头。
“杀人场景是虚拟的,下一次会不一样。”
“嗯。”莫时鱼垂下眼。
医生看着他,“你没事吗?”
莫时鱼摇头,“我不知道。”
“你们说的,我都大概明白了,我只是有一点不明白,为什么我会失忆呢?”他望着虚空,喃喃道,“我杀了他,还忘记了他。我真是个混蛋。”
据医生所说,情景模拟里再现的每一个场景,每一句话都反应了他的潜意识。
在莫时鱼的潜意识里,他的配偶是个多疑的虐待狂,囚禁他,伤害他,他杀了对方是出于反击,是自卫。
然而在已有的记录里,他的配偶是一个极佳的伴侣,对他很好。他们之间从未发生过他潜意识里的任何经历。
他之所以残忍杀了对方,是因为他患有严重的‘被害妄想症’。
他幻想他的配偶想害他,才因此杀了对方。
“我不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我看到的只有潜意识里的假象。而那个人凶恶,暴力,毫无魅力,怎么可能是我的配偶。”
金发医生默默的偏头,避开了头顶的监控摄像头,嘴角在艰难的控制下只上移了1个度,勉强宽慰了一句。
“这里是医院,你只要专注治病就好了,至于之前的人和事,忘记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拐了个弯,就来到了病房门口。
“下一次治疗在明天下午2点。”医生说,“在此之前,好好休息。”
“好。”
莫时鱼进了自己的病房,上了病床,回头看了一眼医生。
浅金发医生的手撑着门,看着他。
他一个字都没说,那双浅蓝色的眼睛安静的看着他,这双眼睛真是清透又漂亮,和这里的其他病人和医生都不一样。
这也许是莫时鱼愿意和他交流的原因。
而此刻,这双眼睛似乎在无声的对他说——
坚持下去。
第135章
病房很大,病床有1米2宽,床垫软软的,躺在上面很舒服,配了液晶电视机,但打开只有播动画片的频道,床的旁边是床头柜,上面放了一个水壶,侧面是窗户,窗外围着栏杆,但采光很足。
作为一个杀人犯,他住的未免也太好了。
莫时鱼有一种他外面的家人给医院塞了钱的感觉。
但他穿越过,在这里应该没有家人才对。
至于他配偶那方的家人……对方不塞钱弄死他不错了。
“现在是下午2点整,请所有病人前往活动室活动,不要在病房逗留。”广播响起。
莫时鱼其实有点累了,但他还是站了起来。
说是活动,其实是劳动改造,比如跑步打篮球,踩踩缝纫机什么的。
他是特殊犯人,为了其他犯人的安全考虑,每次出门都有一名护工全程随行。
一路上,莫时鱼再次感觉到了周围隐蔽的注视。
视线有的来自医生,有的来自病人,大多浸润着窥探的恶意。
“就是他,那个杀人犯……”
“长成这样,以后有眼福了。”
“不会是偷腥的时候被他配偶看到了才杀了他吧,哈哈……”
“别闹,人家那是正经的‘精神病’,就等发病了才杀人的,连牢都不用蹲,厉害吧?”
莫时鱼走过时,他们中有一个人伸出脚绊他,被莫时鱼躲了过去。他冷冷的看过去,那个伸脚的人晒笑,故意朝他靠近了一些,说得暧昧,“怎么了小甜心?看我不顺眼,要找我麻烦?”
莫时鱼盯着他,笑了一声,“我没有那么无聊。”
“倒是你们对我的态度,让我搞不清楚,我是不是一个被关在医院服刑的,患有严重精神病的杀人犯。”莫时鱼说,“是因为我长得太好看了,还是因为你们笃定我不会因为神智不清杀人呢?”
那些病人的话止住了一霎那。
他竟一时没有作出那副嘲讽凝视的姿态,眼里闪过一丝隐蔽的不自然,和隐隐的恐惧。
莫时鱼道,“如果你们是我配偶的家属雇佣来折磨我的,大可直接来对付我,毕竟我确实做了无法原谅的错事,如果能让他们解气,我不会反抗。”
病人竟然在他逼近的注视下后退了半步,莫时鱼拍了拍他的侧脸,笑了起来,“前提是,在我弄清了前因后果之后。”
莫时鱼找了个位置坐下来,继续昨天的工作——他拿起一个半成品小熊,专心的制作起来。
塞入棉花,缝上胸口的扣子,针脚一点点细密,小熊被皙白修长的手指轻轻笼着。
似乎是太过沉浸,他竟看到小熊搭在他的手上的两只尖尖,轻轻动了动。
莫时鱼愣了一下,揉了揉眼睛。
是眼花了吧。
“怎么了?”身后的护工道。
“没什么。”莫时鱼回过神,摇了摇头。
护工靠近了一些,他没有看那只娃娃,只是看着莫时鱼似乎失眠很久而发红的眼睛,苍白憔悴的侧脸,“小莫先生,你的头发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