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这件事我真不怨您。”靳越群夹着菜:“您是那个年代过来的,不同意我和乔苏,我理解,我既然打定主意要跟乔苏在一起,就做好了这事不能要求所有人都奉上一句祝贺的准备,我能做的就是让他们在我面前有话憋着,有事忍着。”
他的话意很明显了,现在他早不是十八岁的靳越群,也早不是靳昌林能干涉得了的。
靳昌林一阵尴尬,伸手掏出兜里的烟盒,刚要打火,靳越群笑着说:“爸,烟就不抽了吧,乔苏也不喜欢,沾上味儿我一会儿还得洗了再走。”
靳昌林万万没想到现在抽根烟也不行,他到底过去是严父,脸上有点挂不住,靳友林在一旁笑着打圆场:“那不抽了,其实市医院的老吴,你老吴叔,记得吧,小时候还来家里抱过你的,他也早就建议你爸戒烟了,他这个老烟枪就是戒不掉。”
靳友林跟靳昌林使了个眼色,靳昌林也笑笑:“是,就是戒不掉…主要是这几年昌盛的效益大幅下滑,眼见着快不行了,公司的钱又都压在新厂那边,占着将近五百多万的资金,早知道我就该听你的,不该建这个整流器的厂子,那东西技术规格要求高,我们从福建买来的设备是人家早就淘汰的,生产出的产品没人要,栽了个大跟头,官司也跟人家打了,但拖了好几年,诉讼费都出了几十万,也没个结果,公司的没钱周转,再加上这几年上游的钢铁厂欠着我们的货款要不回来,下游的经销商又拖着不给钱,现在昌盛账上一分钱没有了,还欠着新厂工程的钱,你也看到了,是不复从前了…”
靳越群听着,也不说话,就夹菜吃,吃的慢条斯理地,他这幅不发言,不表态的作势,倒让靳昌林和靳友林一时拿不准他什么意思。
他现在竟要猜测起儿子的心思…!
“越群,你看,你现在生意做这么大了,能不能也伸把手帮帮家里?昌盛到底还是咱们家的家业,这几年爸也知道了,你哥就不是一个做生意的头脑,靳家往后还是得靠你,要是你能出资把那个新厂盘活了,解决眼下的资金问题,咱们就还能再打一个翻身仗,越群,昌盛爸是想留给…”
“经理。”
许是吃的差不多了,靳越群招手让经理过来,让他重新打包一份刚才那个玉露瑶柱,还有溏心醉虾,交代完了,他端起茶杯,说:“爸,您也知道,我那儿还有一大摊子事,你看我如今风光,可多少人背地里恨不得叫我死无葬身之地,这些年我哪日不是寸寸踩火,如履薄冰的过才有了今天,当年我既走了,意思就是昌盛的事往后我不沾手了,我知道您现在有难处,您是我爸,我感谢您和妈生我养我,这份恩我记着,您就说缺多少,我从我的私账出,这没问题。”
靳越群这么一说,让靳昌林原本想借着中海的势翻身的想法张不开嘴了,可偏靳越群又将话说的这样“低”,看似低,却没有给他这个父亲第二个选择。
儿子真的长大了…
“那你这边能不能先出五百万,帮…”
“行。”
靳越群大方答应,没有问缘由。
“爸,时间也不早了,我先送你们回去。”
他起身,靳昌林似乎怕儿子又走了,他说:“越群,这几年你都从没给家里来过一次消息,这次既然来了家,就回家吃个饭吧,你奶和小叔这段时间也在汉城,还有你大伯母,几个堂弟都在,我们都是自家人,你奶小时候多亲你,这些年老太太总是念叨你…”
靳越群应声答应,靳友林去了洗手间,靳越群见周围没人了,问:“爸,我就一个问题,靳越贤是不是你和冯卉敏在我妈前头生的儿子?”
靳昌林闻言十分震惊,久久没有说出话,他没想到靳越群会突然问这个,更没想到靳越群会知道这个,这个是他隐藏了这么多年的秘密…!
看他这样的神情,靳越群心里就已经有数了。
“这…你是怎么知道的?”
靳越群又问:“我妈当年是不是因为这个和你离婚的?”
眼见着靳越群已经知道了,靳昌林也只好把瞒了二十多年的前尘往事讲了。
“当年我在部队下乡驻扎的时候遇到了你冯阿姨,她那会儿是帮他爸来给炊事班送菜的,后来我俩就恋爱了,但部队那会儿已经要回城,我也打算退伍,我真的不知道她怀孕了…”
“直到有一年,那会儿你念小学吧,我不知道她在哪儿打听到我在汉城,她突然带着这么高的儿子来找我,我也惊讶极了,你妈开始不知道这件事,我也不敢让你妈知道,就把她们安置在外头,有时过去看看,但还是让你妈发现了…”
“我只能和你妈摊牌,我搞不懂你妈为什么一定要跟我离婚,我跟她保证了,我这辈子只有她一个妻子,她不喜欢冯卉敏,我可以给她一笔钱让她走,我只希望你妈能容得下越贤,他怎么说也是我的骨血,你的亲哥哥,但你妈不肯,执意要跟我离婚…”
靳越群看向他,那一眼,凉薄中带着嘲讽。
“爸,这齐人之福可不是好享的。”
“这…越群,我知道我对不起你们母子,可厂子是我一辈子的心血…越贤也是你亲哥哥,你总要出手帮一把的吧…”
“妈走了是件好事,省的在这里磋磨光阴,钱这两天我就让秘书打过去,就当这些年我未尽的孝心吧,也尽齐了。”
靳越群没有再提这件事一个字,仿佛再问一个字也是无谓的多余,他的助理开着另外一辆车过来了,靳越群留下一辆车送他们,没有停留,上车走了。
靳昌林心中犹如一座重钟被人敲得来回震动,连着他人的脚步也跟着都有些虚浮,他怎么都没想到,八年前他亲手赶出的儿子,他当时那样不屑,认为他不出一年一定会回来跟自己认错,然而八年过去,他过去因为怨恨妻子而刻意忽略的儿子,却一朝遇水化龙,登到了他不可企及的位置,更没想到,他们父子竟会这样陌生和疏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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靳越群下午回到酒店,乔苏已经回到了,正坐在沙发上敷面膜,见靳越群来了,就跳在他身上,揭了自己的面膜,啪叽一下贴在了靳越群脸上。
黏黏糊糊的,靳越群伸手想摘掉,乔苏不让,把眼睛鼻子的地方给他抚平展了:“别摘呀,一片可贵了呢,你今天不是去人家钢厂了么,肯定晒太阳晒得多,给你脸也润润,咋了,你要抗旨呀。”
靳越群索性也不摘了,任他抚弄平整了,乔苏又拆了一个新的,往自己脸上敷。
“去报社怎么样?”
“挺顺利的,人家说五十块钱登一次,不过得排到三天后,我就先让人家帮忙拟了一个寻人启事,说我是乔苏,寻我妹乔杏花,让她来看到了来凯元大酒店找我。”
乔苏又说:“对了,咱要不要在汉城买个房子吧?我今天写联系地址的时候发现咱在这儿居然都没房子,安县那个家咱这次还回不回了?”
“不回了。”
靳越群是不怀旧的,他的个性注定他是朝前看的,乔苏说:“那好歹也是咱俩从小一起长大的地方,你就不怀念?”
“怀念什么,那张床又小又窄,你两脚我就得到地上,我费这么大劲让咱俩睡大床上,哪有倒头回去的道理。”
乔苏咯咯的笑,靳越群说:“我今天碰见我爸了。”
“什么?你碰见你爸了?”
靳越群抱着他坐下:“是,碰见我爸,还有我大伯父。”
“你大伯父他不是在徽省那片么?你们在哪儿碰见的啊,咋突然碰见了?你上午不是和王秘书去什么钢厂参观了么,哎呀,你能不能一气讲完呀!这么重要的事你怎么刚才一进门没讲的?”
“刚才不是在问你的事么。”
乔苏急得一口气憋着,是,在靳越群眼里还真是他的事更重要。
“我还给你带了两个菜,今天中午尝了挺有特色的,这个酱汁爽口,醉虾虾膏挺多,也不腻…”